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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成长的季节

http://www.sina.com.cn 2004/04/23 08:57  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就从夏天进入到秋天,又一眨眼冬天就赶走了秋天。但对生活在砖房里的丽贝卡,时间却很难熬。她一直在努力地好好表现,让自己做事的时候更加细心,玩的时候更加安静,她也在慢慢学习如何用温柔的回答来代替鲁莽的冲动。

  米兰达发脾气的机会也越来越少了,这也许说明丽贝卡确实让她有点满意了。

  米兰达曾经因为丽贝卡过于好客的习惯而严厉地训斥过她,不过并没有奏效,因为随后丽贝卡的这种好客习惯就以更夸张、更无法预料的方式表现出来了。

  在某个星期五下午,丽贝卡问米兰达姨妈,她是否可以把自己的面包和牛奶拿一半送给楼上的朋友。

  “你房间里有什么朋友?”米兰达姨妈警觉地问。

  “辛普森家的小孩子,要在这里住到星期日,当然如果你同意的话。辛普森太太说她可以住在这里。我能把她带下楼来让你们看看她吗?她穿着爱玛·简的旧裙子,十分可爱。”

  “你可以把她带下楼来,但不必让我看了!你怎样偷偷把她带进来的,就怎样带出去,把她送到她妈妈那里。你怎么会有这种可怕的念头,居然为了过周末把别人的孩子借过来!”

  “你太习惯家里没有小孩子了,你已经习惯了这种沉闷的气氛,根本不知道小孩子有多可爱,”丽贝卡顺从地叹了口气,“但是在农场我总是和小婴儿玩,好在我家里总是有婴儿,他们根本不会带来任何麻烦。好吧,我把她带回去,她一定会很失望的,而且辛普森太太也会十分失望,因为她计划周末去米尔敦城。”

  “她可以取消计划。”米兰达毫不妥协。

  “也许我可以一直待在楼上照顾她,好吗?”丽贝卡满怀希望地建议,“我也可以一边照顾她一边做家务啊。”

  “你已经有很多事情要做了,不必再有个小孩子添麻烦了。好了,不必再说了,给孩子点晚饭吃,然后立即把她送回家!”

  “你不喜欢我从前楼梯走,我最好从这个房间出去,正好让你看看她。她长着一头金发、一双大大的蓝眼睛,漂亮极了!辛普森太太说她长得很像她爸爸。”

  米兰达脸上浮起一丝讥讽的笑容,心里想这孩子将来长大后不会也像她爸爸吧。

  简姨妈此时正在楼上的布匹储藏室里,挑一些干净的床单和枕头。丽贝卡转而寻求简姨妈的帮助。

  “简姨妈,我把辛普森家的小婴儿带回来了,我觉得她会让我们过一个有趣的周末,但是米兰达姨妈不同意她留在这里。爱玛·简答应下个周末由她来照料这婴儿,而爱丽丝·罗宾逊则是大下个周末。辛普森太太希望我能第一个照顾她,因为我照顾弟弟妹妹有丰富的经验。简姨妈,进来看看她坐在我的床上呢。她多可爱啊!瞧,她长得白白胖胖的,还十分懂事呢,我每天只需要给她换一次衣服就可以了。哦,我真希望我能有一本上面印着好多图片的书来给她看!”

  “没有一本书能适合你的胃口,丽贝卡,”简说,“因为没有一个人能够想像得出你到底需要什么样的图片。你要抱着这个重重的小胖子回家吗?”

  “不是,我用卖肥皂的小手推车带她回去。过来,孩子!把你的大拇指从嘴里拿出来,过来和贝基姐姐坐在你的小婴儿车里。”她伸出胳膊抱起这个咯咯笑的小孩,坐在椅子上,熟练地把孩子横放在膝上,把孩子腰带上那个弯曲的别针拿下来,扔在地板上,一只胳膊抱着她走到衣柜前,拿了一个比较安全的别针,熟练地把孩子身上的红色法兰绒衬裙和外衣别在一起。无论丽贝卡怎样抱着孩子——肚皮向下,脑袋向下,脚悬在空中——这个小婴儿似乎知道丽贝卡是照顾孩子的专家,一直在咯咯地笑着;而简姨妈则被丽贝卡的动作惊得目瞪口呆。

  “天哪!丽贝卡,”她惊叫,“你对照顾孩子竟然这样得心应手!”

  “我当然得心应手了,我照看过三个半婴儿呢。”丽贝卡脱下小辛普森的袜子,自豪地说。

  “我猜你也很喜欢布娃娃吧?”简说。

  “我是很喜欢布娃娃,但是布娃娃没有一点变化,总是一个样子。你根本就不知道它是高兴还是难过,是喜欢你还是无法忍受你,而孩子就不一样了,尽管麻烦些,但更有趣。”

  简对孩子伸出手,手指上戴着一枚很旧的金戒指,这孩子伸出胖胖的小手紧紧地抓住这枚戒指。

  “你在手指上戴着订婚戒指,简姨妈,你曾经想过要结婚吗?”

  “是的,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那随后怎么了,简姨妈?”

  “他死了,就在我们结婚前。”

  “哦!”丽贝卡的眼圈湿了。

  “他是一个士兵,受了枪伤,死在南方前线的医院里。”

  “哦,简姨妈,”丽贝卡声音都有些哽咽了,她轻声问,“你见到他了吗?”

  “是的,我去见他,他死在我的怀里。”

  “他很年轻吗?”

  “是的,很年轻,很勇敢,很英俊,丽贝卡;他是卡特先生的弟弟汤姆。”

  “我真高兴你当时在他身边!他是不是也很高兴,简姨妈?”

  简回首那一段快要遗忘的岁月,但汤姆欣喜的脸却清晰地出现在她的眼前:他憔悴的笑容、双眼中的泪水,她似乎看见他伸出胳膊,用微弱的声音对她说:“哦,珍妮!亲爱的珍妮!我一直在盼望你,珍妮!”这段心痛的回忆一直埋藏在简的心底,她从未对任何人提过一个字,因为没有人会理解她。现在她在丽贝卡身后,把头靠在外甥女稚嫩的肩膀上,眼睛里含着泪水,痛苦地说:“这是很难过的回忆,丽贝卡。”

  辛普森家的孩子已经在丽贝卡的膝上睡着了,头靠在她的肩膀上,满足地吮吸着手指。丽贝卡把脸靠在姨妈灰白的头发上,轻轻地拍着姨妈,难过地说:“很抱歉,姨妈。”

  这个孩子的眼睛湿润了,她的心似乎又成长了一些,她更深切地体会了人与人之间甜蜜的深情。她的心了解了另一颗心,感受到它在跳动,听到了它的叹息。

  这样生活中的小插曲使平日里安静的生活有了些生气。迪克·卡特、里文·贝金斯和秀达·米塞弗等人离开了利佛保罗学校,去了威尔汉姆上学。村庄里似乎更安静了。

  然而生活的变动并没有给丽贝卡带来枯燥无聊的感觉。她的适应性、灵活性以及接受性都很好,她可以与所到之处的任何人做朋友。

  她可以来到村子边缘的小棚屋给屠夫或渔夫送食物,她知道走街串巷的水果贩子的家族历史,她经常被邻村的伙伴们叫到家里去吃晚饭或过夜——而她的姨妈根本不认识这些孩子的父母。在普通人眼里,丽贝卡的朋友真是太多了,但这些友谊的性质各不相同;丽贝卡总是满腔热情地追求她渴望的友谊,然而每次都很失望;总而言之,她从来没有真正精神意义上的、可以互相理解、互相支持的好朋友。她很爱爱玛·简,但这是一种出于环境接近性的友谊,而非双方内心真正的契合。她喜爱她和爱玛·简之间的亲密交流、彼此热爱以及互相帮助,但是她也一直在寻找超出这种感情的精神交流,然而从未找到过,因为爱玛·简虽然比她大,但在心理上仍然没有成熟。秀达·米塞弗身上有种与生俱来的幽默感,这深深地吸引了丽贝卡;秀达曾经去过米尔敦城和波特兰看望过出嫁的姐姐,因而她对外面世界的侃侃而谈让丽贝卡非常入迷;但是从另一方面说,秀达缺少同情心,对待朋友不真诚,这让丽贝卡不屑于与之做朋友。迪克·卡特是丽贝卡可以在学习上很谈得来的朋友。他是一个很有雄心壮志的男孩,有很多对于将来的打算,他经常很自由地对丽贝卡畅谈人生和未来,然而当丽贝卡谈到自己的打算和未来时,他就没有什么兴趣了。丽贝卡似乎无法深入到爱玛·简、秀达和迪克的精神世界中,这种感觉总是阻碍丽贝卡和他们进行她所希望的、朋友似的交流。

  杰里大叔和莎拉婶婶是丽贝卡另外一种不同的朋友,是一种非常令人满足的、充满父母之爱的友谊。丽贝卡每次去探望科比夫妇,都会给他们带来极大的快乐。她欢快的谈话、对生活离奇的评论都让老两口感到新奇有趣,即使丽贝卡随意说出一句话,他们都看做是预言家高瞻远瞩的预言。每当看到丽贝卡的身影出现在山脚,莎拉婶婶就会立即到食品储藏室拿出食物准备好,通常是果冻馅饼和蜂蜜蛋糕。每当看见杰里大叔穿着干净的白衬衫,站在厨房的窗户前向外看的时候,丽贝卡的心头就涌过一股暖流。在下雪前,他总是坐在大门外的一堆木板上,看看丽贝卡是否爬着山路向他家走来。秋天,丽贝卡总是陪着杰里大叔挖土豆和剥豆荚,尽管帮不上什么忙,但杰里大叔却少不了她,因为她可以陪他说话解闷;现在是冬天了,丽贝卡有时上来陪他挤牛奶。

  可以说,他是整个利佛保罗最受丽贝卡信任的人。丽贝卡只对他倾诉自己的心声,对他讲述自己的希望和梦想,描绘将来模糊的前程。在米兰达的砖房里,丽贝卡凡事都按照姨妈的要求小心谨慎;而在科比的小屋里,她可以像小鸟一样放声高歌,在这里她是快乐的,尽情享受着科比夫妇对她的喜爱。但是她仍然渴望有一个这样的朋友,他(或她)不仅能喜爱她,还可以理解她,能够说她的语言,领会她的含义,对她神秘的渴望有所共鸣。也许只有在威尔汉姆这样的大世界,才能找到和她一样的人吧!

  事实上,简并不比米兰达多了解丽贝卡多少;不同之处在于每当丽贝卡无法解释自己的古怪行为时,简总是同情外甥女,并且坚信外甥女没有什么过错,而米兰达却十分生气。在这幢砖房里,简的变化也许是最大的,只不过一切变化都是秘密的,掩饰得很好,普通人无法察觉。现在砖房里的生活似乎有了过去显然没有的活力和快乐。原来姐妹俩的早餐一直都是在厨房里吃,而现在有了这个孩子,她们便在客厅里铺上美丽的桌布一起吃早餐,当然她们的食物也比过去丰盛了许多,生活似乎也更加美丽了。丽贝卡每天清晨去上学,这也让简觉得清晨更加美好了,更加充实了:她为丽贝卡准备午餐;叮嘱她带伞、雨衣或者橡皮;站在窗口目送丽贝卡远去,下意识地等着她回头挥手告别。她为丽贝卡越来越美丽的外表感到骄傲,她喜欢外甥女健康的脸蛋、动听的嗓音;而且每当贝金斯太太夸奖女儿爱玛·简的容貌时,她就称赞丽贝卡的头发是多么长,多么平滑,双眼又是多么美丽动人。每当丽贝卡在衣服颜色上与米兰达姨妈发生矛盾时,简总是完全站在外甥女一边;她甚至还有一次用了两天时间,劝说米兰达同意给丽贝卡买一个扎头发的红色蝴蝶结。没有人可以知道简看到丽贝卡在灯下低头学习时心里静谧的喜悦,也没有人知道当她和丽贝卡两个人在家,她听外甥女为她大声朗诵《海华沙之歌》时的幸福。丽贝卡鲜活的生命改变了她单调乏味的生活,她的迟钝和沉默因丽贝卡年轻的思想而消失了。对她而言,丽贝卡的到来和存在就是“点燃人类希望的天火的一个火星”。

  丽贝卡曾经梦想像罗斯小姐那样成为一个画家,但现在,这种念头逐渐被打消了,因为米兰达姨妈根本不支持。米兰达认为花时间和金钱去培养一个“画画的”真是太愚蠢了,她根本不相信靠画画就可以赚到能养活自己的钱。在利佛保罗,用手画画是个卑贱的职业,这里人们尊敬的是多彩的石印和钢板印刷。丽贝卡也没有什么希望从默顿小姐那里学习音乐,默顿小姐在教堂演奏管风琴,但她很少有时间收学生,因为她的妈妈总是有很多家务给她做。当然在米兰达看来,音乐也只是一种卑微的、无用的、愚蠢的娱乐,而非一种正当的职业,但米兰达允许丽贝卡每天练习弹奏一小时钢琴,并学点音乐课——当然是课程费用很少的情况下。

  从太阳溪农场传来很多好消息,这让丽贝卡充满了对家庭的希望。安表姐的丈夫死了,约翰——丽贝卡最喜欢的弟弟,住到了寡妇表姐家。在那里他帮助表姐照看马、奶牛和谷仓,还要帮忙看管老医生的有二三十册图书的图书室;而作为回报,表姐帮助他接受良好的教育。他全身心地希望自己将来成为一个医生,甚至都想好了将来诊所的名字就叫“兰德尔诊所”。汉娜的头发已经很长了,盘在脑后,个子也长了很多,越发具有少女的动人风采。马克摔断了腕骨,不过已经治好了。小米拉长成了一个更加漂亮的小姑娘。还有人传言说从汤普朗斯到布拉姆的铁路会经过太阳溪农场,这样的话,那里的土地一定会升值的,说不定会寸土寸金呢。但兰德尔太太从来没有考虑过出卖农场,她更喜欢披星戴月地在自己的土地上耕作,用辛勤的劳动换取孩子们的衣食。这位伟大的母亲是为了孩子的前途而劳作,而非为了自己目前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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