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家上学，曾经被美国人视为一种宗教行为，如今已经渗透到美国的主流教育方式中，成为一场强劲的基层运动，它迅速地重新确定家庭的价值，有力地改变着美国教育的现状。那么，究竟是什么力量促使人们选择在家上学呢？相对于学校教育，在家上学能够带来什么呢？

　　美国教育新趋势：在家上学

　　文 /赵立芹

　　美国家庭学校的发展轨迹

　　关于家庭学校，其内涵就是“学龄儿童不通过学校而在家庭中接受教育”。在美国的家庭学校中，由父母或者监护人在家庭或社区承担教育自己的孩子的责任，并且开发与实施自己的课程标准。正如其创办者所言，有多少人选择这种教育方式，就有多少种家庭学校类型。从高度组织化的到无组织的，从使用常规学校教学方法的到排斥常规教育的，从使用家庭自制材料和计划的到每年花费数百美元购买商业课程材料的，各种形式无所不有。

　　家庭学校最早起源于19世纪60年代的美国，是一种旨在传播宗教信仰的行为。而在家上学作为一场运动，则兴起于20世纪中后期，最初的倡导者是雷蒙德·穆尔和约翰·霍尔特。穆尔与他的妻子多萝西认为，“除了严重的残疾和智力低下外，身心健全的儿童在8～10岁之前都不应该接收正规的学校教育”。“过度活动、近视、识字困难等问题是过早地使儿童神经机制与心理承受过重的持续学术活动（如阅读、写作）的结果”，20世纪80年代，穆尔夫妇出版了代表作《在家中长大的孩子和以家庭为中心的学校》（Home Grown Kids and Home-Spun Schools）。同时代的霍尔特也是一位教育改革家，他认为，“真正的教育”在强迫的、高压下的、竞争的学校环境中不存在，也不可能存在，最文明的方式就是让孩子完全脱离学校，在家中接受教育。他的两本著作《孩子怎样失败的》（How Children Fail，1964）和《教你自己的孩子》（Teach Your Own，1981），在当时引起了很大的争议。

　　家庭学校最早并未获得美国政府的承认，甚至是非法的。诺尔斯将美国家庭学校的发展归结为争论、敌对、合作、巩固四个时期，美国政府对家庭学校的态度也渐渐由反对转为合作和支持。20世纪80年代，家庭学校在美国30个州还处于非法地位，直到1993年，美国50个州的家庭学校才取得了合法地位。虽然历史短暂，但美国家庭学校的发展却异常迅速。1999年，据美国政府统计，大约有85万名学生接受家庭学校教育，到2003年，这一数字增长为1700万到2100万之间。有的专家指出，家庭学校已经成为美国增长速度最快的一种教育形式。

　　家庭学校不同于学校教育。家庭学校以家庭为核心，学生几乎不与学校保持较为正规的联系。家庭学校使学习有更弹性的时间、空间和内容，使学习自由在某种程度上得到实现，使教育更能满足学生个别化的学习需要。

　　家庭学校也不同于家庭教育。首先，家庭学校虽然与学校教育相比要自由得多，但仍有一定的制度和规范，比如，需要法律确定它的合法地位等等；并且家庭学校进行的是初等和中等阶段的教育，学生要接受高等教育，需要通过一定的测试来评估其教育质量。所以，家庭学校存在一定的标准。而家庭教育则更为个性化，缺少统一规范。其次，与家庭教育相比，家庭学校存在较为完整的课程设置，有一些还与学校保持一定的联系，如使用学校的课程、参加学校的测验等等。再次，家庭学校关注的是学生认知、情感等方面的全面发展，而家庭教育更多的是关注个体的态度、兴趣、价值观等情感领域的变化。

　　美国人选择家庭学校的原因

　　根据美国教育部的统计，尽管在美国选择家庭学校的家庭在种族、信仰、文化、社会经济背景等方面各不相同，但多数家庭是具有一定宗教信仰的、中产阶级的白人家庭，而且这些家庭中的父母多数具有良好的教育背景，有两个或者三个孩子。

　　不少家庭学校的家长指责普通学校利用大课堂以及千篇一律的课程设置，其结果是使学生感到厌烦、没有学习动力，甚至越来越多的学生被贴上了诸如“注意力缺乏及活动亢进紊乱症”的标签。在纽约公立学校执教35年并曾获奖的教师约翰·泰勒·加托在《使我们蠢如一人》（Dumbing Us Down）一书中指出，“利用公立学校的教育作用将复杂、全面的社会议程传授给学生”导致了他们文化中的“极大愚蠢”。

　　20岁的利德西·约翰逊有多年在家上学的经历，他经常为自己从传统课堂教学方式中解脱出来而庆幸，他说：“我决不会把我受教育的自由交给一家机构——在学校里，灌输的是这么一种思想，学习是令人生厌的活儿，是一场希望早日到达终点的比赛。然而事实不是这样，它是生活中美妙的一面，是一次伟大的旅行。”

　　1999年，美国国家教育统计中心对全美国的家庭学校进行了调查，希望家长尽可能多地列出自己选择家庭学校的原因。调查发现，美国家长选择家庭学校的原因多种多样，可分为16种，主要集中在家长期望更好的教育、宗教信仰因素、家长对学校学习环境的不满、学校教育内容对孩子缺乏挑战性以及为了真正发展学生个性和品德等方面，其中认为家庭能给孩子更好教育的占48.9%。

　　美国家庭学校教育进行时

　　大约有71%的家庭学校的家长亲手挑选孩子们的教材，他们从各种方案中借鉴经验，包括函授、社区学院和电脑软件提供的课程。有的家庭相对固定地把地下室或厨房等某一空间规定为学校，有的家庭则把世界当作教室，让他们的孩子根据兴趣来决定学习进程。

　　专家们说，在家庭学校中，家长会有教不同年龄段孩子的情况，这就要求家长有耐心和创造性地协调时间的能力。当一个孩子在接受教育时，其他孩子应该独立地学习一些科目，年龄大一些的孩子可以辅导小一点的孩子。

　　随着在家上学人数的增多，家庭学校之间的联系也变得频繁起来，至少在一个社区里是这样。在堪萨斯州的威奇托市，1500名在家上学的儿童中有许多人在捐助的仓库里上课或者活动，他们甚至还组织了乐队和篮球队。

　　不管是在厨房的桌子上还是在仓库里学习，在家上学的青少年必须有学习进展记录，尽管各州要求不同，但他们都保留着课题选集，并最终设立他们自己的成绩报告单。

　　美国家庭学校教育成果分析

　　有研究显示，美国接受家庭学校教育的学生在标准化测验中取得的成绩高于在传统学校学习的学生。如1997年，全美家庭教育研究中心的布莱恩经过研究发现，接受家庭学校教育的学生在各科标准化测验中的平均成绩等于或高于80分。1999年，劳伦斯对全美国20000名家庭学校学生进行的调查进一步证明了这一点，家庭学校学生在标准化测验中的平均成绩明显高于全国平均水平，并且有25%的家庭学校学生所学内容的难度高于公立和私立学校的同龄人1～4个年级。

　　随着在家上学运动的兴起和发展，人们不禁要问：接受家庭学校教育的学生能进入大学吗？他们能找到工作吗？他们能融入社会吗？他们是好公民吗？他们幸福吗？为了解决这些疑问，2003年，在布莱恩的主持下，家庭学校法律辩护协会对幼时接受了家庭学校教育的成人的生活状况进行了一次调查，有7300多人接受了这一调查，其中有5000人至少有7年的在家上学经历，统计结果表明，他们在工作和生活方面都是成功的。

　　对大多数的接收家庭学校教育的学生来说，家庭学校教育的结束并不是其全部教育的终结。年龄在18～24岁的、接收了家庭学校教育的成人有74%学习了大学水平的课程，而美国接受这一水平教育的普通民众为46%。

　　因为每一个家庭学校都反映了每一个家庭的独特方面，家庭学校的“毕业生”也就可能从事丰富多样的工作，如农民、工人、家政人员、管理者、军人、个体经营者、专业人员（如画家、律师、医生等）、教师、技术人员等。在生活中，家庭学校的“毕业生”也能积极参与公众生活，融入社会。布莱恩在上述研究中发现，在接收家庭学校教育的成人当中，有71%的人参与了社区服务活动，如社区教师志愿者、教堂的服务活动等；88%的人加入了某一社会组织，而年龄相仿的普通民众在这两项上的参与比例分别为37%和50%。

　　虽然在布莱恩和劳伦斯的调查研究中都对家庭学校教育和普通学校教育进行了比较，但我们很难据此说家庭学校教育比普通学校教育优越，因为两者的对比是一个复杂的问题。比如家庭学校是典型的一对一教育，而在美国的公立学校，每个班级大约有25～30名学生，而且学生的能力和背景差别较大；在美国的家庭学校中，父母全身心积极投入到对子女的教育中，而公立或私立学校教育则没有这种现象；家庭学校可以轻易改变课程及其进度，而公立或私立学校则有确定的授课范围和顺序。

　　研究人员表示，至少有一点是肯定的，即家庭学校像普通学校一样完全能够胜任孩子的教育，而且教育成果是显著的。家长拥有多种多样的教育选择形式，公立或私立学校不再是唯一的选择，家庭学校作为一种教育形式有其存在的可能性和必要性。

　　支持者的行动

　　美国的一些公立学校或学区通过提供课程、书籍和材料、集会地点以及学校课程以外的活动等形式来支持家庭学校教育，但许多研究发现，只有少数的家庭学校教育者利用了这些帮助，有很多人甚至对公立学校的这种支持表示反感。那么，到底有多少家庭学校教育者了解这种公共支持并加以利用？公立学校到底为家庭学校教育提供了怎样的支持？

　　我们仍然可以从美国国家教育统计中心的调查中得到答案。调查者提前列出了课程、书籍或教材、集会地点等9种支持形式，询问家庭学校的家长，其子女所属学校和学区是否提供了这些支持。然后根据家长的陈述和利用状况，而不是根据学校和学区实际提供的支持作出评估，其中15%～38%的家长不知道是否存在这些支持。

　　调查显示，约28%的家庭学校家长表示，公立学校或社区为他们提供了课程以外的活动，21%的人谈到了课程支持，23%的人谈到了书籍和材料支持；3%～11%的家长认为存在公共支持并利用了这些支持，5%～22%的家长认为存在公共支持但未实际利用。

　　除公立学校和学区以外，美国政府也开始为家庭学校提供支持。目前，美国的每个州至少成立了一个家庭学校协会，有几个州还在开始发展地区协会。在美国全国范围内，为家庭学校提供支持的公共计划也日益兴盛。如阿拉斯加州发起了一项计划，在该计划中，教师可以通过电子邮件、电话和家访与全州家庭学校的学生进行交流；加利福尼亚州为家庭学校的学生开发了一种独立学习计划；爱荷华州和华盛顿特区现在则要求普通学校在部分时间内接收家庭学校的学生。

　　反对者的批评

　　虽然在家上学运动越来越风行，但美国全国教育协会对此仍持批评态度，该协会认为，家庭学校不能给学生提供全面教育，并通过一个正式决议，倡导实行严格规定，包括全部课程需经州政府批准、家长施教须持有证书；等等。

　　美国全国教育协会对不成功的家庭学校尤其表示担忧，有人曾指出，随着在家上学越来越流行，越来越有可能出现好心好意的父母因为缺少知识、时间或资源而不能成为有效的教师的情况，更坏的状况是，有的家长将剥夺他们的孩子学习社交技巧和接受像样教育的机会。

　　尽管如此，美国全国教育协会也认为，无论学生上的是公立学校、私立学校，还是家庭学校，他们的成绩都与家长的参与有关。因为在任何情况下，积极的家庭支持都将提高学生的成绩。

　　可见美国的家庭学校作为一种教育形式，是经济发展对教育的推动的结果，是教育发展多元化的体现，正引起美国社会各方面的关注。的确，美国社会将给家庭学校留下发展空间，且各种预测均显示，它将继续存在。就像许多反向运动一样，在家上学运动也许会促使美国教育主流面向改革。正如美国全国教育协会的另一个决议建议的那样，“家庭学校向公立学校的倡导者提出了把教育办得更好的挑战”。如果由此促进美国的教育改革，能带来更合理的班级模式、更个性化的学习以及更新更好的科目，那么，家庭学校的成功将超出其自身领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