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远距离男人》(十五) | |
---|---|
http://www.sina.com.cn 2004/05/26 10:09 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 | |
凯·巴尔托尔地 野棕榈书店 费康 亲爱的约纳当: 那么,您是故意这样的! 我认识您所说的这家旅馆! 从前,我曾去过那里。那时约20岁左右。我们一共三人。我记得餐厅在外面,在小径的八角梧桐树下,有宽大的绿色护窗板、海豚嘴形的喷水池、紫藤、烦人的蝉鸣声,还有石板道,我光脚在上面留下足印,阳光下全没了,于是我很忧伤,它们这么快就消失。于是我问道:为什么这么快就蒸发了?大卫哈哈大笑,对我说:“你只是个孩子!”这让我生气。 大卫,这就是另一个人。 这是12年前的事。 时光易逝,可记忆犹在。 难道就没有另一家您可以下榻的旅馆? 艾克斯-普罗旺斯满城都是为美国旅客准备的旅馆,可您为什么选中了这家? 我收到莫泊桑的《未发表的专栏文章集》的独一无二版本,由巴黎H.比阿扎艺术出版社出版,帕斯卡尔·比阿[P.Pia:法国记者,诗人。]为该书写了序。这个版本只对诺曼底书店供书。您对此可感兴趣?这是一本很厚的书,汇集了莫泊桑为报刊写的文章,以前不曾出版过。 第一篇专栏文章名为《在古斯塔夫·福楼拜家的一个下午》。文章好极了。它描述了福楼拜正在写作。“他坐在一把橡木高背扶手椅上,身子陷在椅中,脑袋缩在厚实的双肩里;一顶类似教士戴的小小的黑丝绸无边软帽盖着他的头顶,露出一绺绺灰发,发根扎着,发尾披散在背上。宽大的棕褐色睡袍像是把全身都裹在里面。浓密的白色八字须两边耷拉下来,把他的脸部分割开。他的脸俯在纸上。他目不转睛地盯着纸,用他那犀利而细小的瞳孔不停地浏览稿子,他的瞳孔像总在活动的小黑点,镶在两只被又长又密的睫毛遮住的蓝眼睛上。 “他坚忍不拔地勤奋工作着,写着,又划掉,重新再开始,删改后在行间添字,把纸边空白处填写得满满的,还横着写字。由于脑子过度劳累,他像一个锯木板工那样呻吟着。” 您可知道福楼拜有一双蓝眼睛和浓密的睫毛?还有披肩的长发? “有几次他拿起纸,举到眼睛的高度,用肘部撑着身子,高声尖厉地朗读起来。他听着他的散文的节拍,停下来像要抓住要潜逃的声响,把各种音调结合起来,又将叠韵疏远开来,巧妙地安排逗号,像是漫长途中的停息:因为他的思维的停顿同句子各成分的划分是相一致的,同时也是呼吸必要的间歇。无数的念头萦绕着他的脑子。他把四页的文字压缩成十行;他的双颊肿起,额头通红,绷紧着肌肉,像一名在格斗的竞技者,他同思绪作着殊死的搏斗,抓住它,紧紧地抱住它,制伏它;逐渐地,他以超人的毅力,给思绪安上一个扎实而准确的外形,就像把一头捕获的野兽关进笼里一样。传奇中的大力士从不曾完成过更为了不起的辛苦工作,而大无畏的劳作者也从未留下过更加不可磨灭的作品,因为这些作品叫做他的作品:《包法利夫人》、《萨朗博》、《情感教育》、《圣·安托瓦纳的诱惑》、《三个故事》及《布伐尔与贝居歇》[Bouvard et Pécuchet,发表在1881年,即福楼拜去世后一年,是一部未竟之作。],再过几个月就会同大家见面。” 接着……瞧不是有人按门铃了吗! 是哪个巨人前来拥抱这位高卢天才? 伊万·屠格涅夫! 随后来到的有阿尔封斯·都德、左拉、埃德蒙·德·龚古尔,以及其他许多人,于是,就像是我们也在场一般,我们听到了他们的交谈。 我让您流口水了吧,约纳当?我津津有味地沉浸在这本书里,您要是对我的奉献赌气,就是一个傻子…… 尽管如此…… 鸽棚旅馆…… 这让我陷入遐想之中。 您真的认为我们的相遇——或更确切地说是通信——不是偶然所致吗?它有某种我们忽略的意义? 您让我茫然不知所措。又一次地……此刻,我只有一件事最急:离开您,找回莫泊桑……将近500页。在订购前,您考虑仔细!您还有一笔可观的预支在我处。当然,我说的是钱…… 凯·巴尔托尔地 1998年6月28日 约纳当·希尔茨 鸽棚旅馆 艾克斯-普罗旺斯 凯: 当然,我要这本独一无二版本的书! 马上就要! 我是福楼拜“狂”。我专门用这个词来刺激您。我并没放弃同您开玩笑,可我不会走得更远,说定了。 我不想同一位如此出色的、给我提供精致佳馔的书店老板失去联系! 您知道福楼拜挂在嘴边的格言是什么吗? “荣誉败坏名声。 头衔使人失去尊严。 职位让人头脑发昏。” 他又说:“把这些写在墙上。” 我本该听他的话,只读墙壁! 他在可谓杰作的《通信集》里说:“您抱怨女人‘单调乏味’,有一种再简单不过的药——别使用她们。” 这也是跟您开玩笑,亲爱的凯。 我焦急地等着您的邮包。 等待之际,我聆听蝉鸣,在紫藤下休息,抚弄着八角梧桐的叶子。 致以田园诗般的敬礼! 约纳当 1998年7月3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