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个远距离男人》(十七)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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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ttp://www.sina.com.cn 2004/05/26 10:28 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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凯·巴尔托尔地 野棕榈书店 费康 书店关门了。今天是假日!几天以来，太阳直射在房顶上，行人沿着墙走以找点阴凉。 我想给您写信，并无什么理由，因为我有了新本子和新笔，是一位顾客送的，为答谢我给他出的好主意!我喜欢文化用品，它使我产生重返学校的欲望。我喜欢新文具，还散发着新鲜味、胶水味和清新的纸香。 我想给您写信，因为天气晴朗。 我想给您写信，因为我爱文字。 我想给您写信，因为您在远处并且默不作声! 再说，我得有个人说话呀…… 说些小事，各种很小的事…… 像同一位老知己说话! 今晨，我很早起身，骑上我的红色捷达安(18挡变速!)，穿着泳装，一直骑到了海滩(那时才7点半，看不到人影!)，我就下了水。美丽的大海，平得像我的手心一样。远处，有几条渔船。我游啊，游啊，游得喘不上气来，我就仰浮，凝视着深暗而可怕的悬崖。清晨，旭日还没照到那里。如果阳光照射过来，会给悬崖抹上金黄色和红色的光辉，傍晚，它变得更可亲近，更迷人。每年，有十来个人从崖顶上跳下丧命!而我，我拒不在店里卖《自杀使用方法》的书，可是，有人来买! 今晨，请放心，悬崖上无人…… 只有一位老者在栈桥上遛狗，他看了我一眼，脸上露出厌恶的神态，好像这么早游泳冒犯了他! 好吧，我离开海滩，骑车赶往瓦尔蒙，那里有一个包罗万象的集市。到那里我会给您写信的。 用我的新本子和新笔! 我将从瓦尔蒙给您写信。 不久再见…… 行了!我已到了瓦尔蒙，站在德拉克洛瓦[Delacroix(1798—1863)，法国画家。]在那里长大的壮丽城堡跟前。他正是在这座城堡度过了他早年的夏日并创作了初期的炭画!(您读过他的《日记》吗?厚厚的一大本。我没得到您事先同意就给您寄去了!我放肆了!不管怎么说，今天是7月14日!) 集市上并无什么东西。我又买了(仅花5法郎)袖珍版的巴尔贝·道尔维利的《老情妇》。 现在，我饿得发慌…… 我的头发还潮着，盘成发髻，用一个发卡夹住，皮肤上满是咸味。早餐时我胃口大极了，吃完了涂黄油的长条面包，就想着马上、即时、立刻就读书。 贪婪地读! 我进了一家咖啡店。 第一批顾客(常客)已经靠着吧台而坐，鼻子冲着烧酒——那些因酒精而浮肿的红肥鼻子。他们反复品味着。 我坐在外面露天座上，拿出我的书，有点发黄，纸发硬，有点卷角了，上面还有许多批语……开头几句话就让我周身发热，就像太阳一般灼热! “183×年2月的一个晚上……刮着风，雨点打在瓦莱纳街的一座寓所的玻璃窗上，室内陈设体现着这个自私而无大气的时代一应俱全的那种矫揉造作的高雅。” “这个自私而无大气的时代”，这就是现在，不是吗，约纳当? “这是一位妇人的小客厅，她从不曾没完没了地赌气，而且是从不再赌气，这便是费莱尔老侯爵夫人的小客厅。” 我就在那里。在小客厅里，在故事里。我熟记这故事，可总会发现几个在上次阅读中忽略的词。正如在电影院里，重看一部片子时，会发现一些过去不曾注意的细节。您应该了解这一点，您也是参与其中的人! 想像一下：我坐在小咖啡店的露天座上，写着信。我直接就写起信来! 小咖啡店老板刚给我送来咖啡(一大碗，冒着热气!)、涂黄油的长条面包、一杯水。然后送来账单。我对他说谢谢，我搔着下巴和鼻子(上面有海盐，我的皮肤很娇嫩，豌豆公主!)，拿起一块长条面包，浸在咖啡里，埋头读起书来! “再说，海尔曼加德无愧于她的卡洛林的姓氏。她高傲，高傲而温情，令人沮丧的混合。” 我接着读下去…… 待一会儿见，约纳当! 我快速读完了这书，约纳当…… 我一杯接一杯地喝着咖啡，深深地沉浸在凡利妮、马利涅和海尔曼加德的无限深情中。太阳直射在村子房屋顶上的石板瓦上，桌前的客人都走了，过一会儿我周围又挤满了人，顾客前来买赛马彩票，都是那些老主顾，两肘靠在吧台上，满脸通红，喝了一杯又一杯。孩子们围着桌子跪着，女人们脸朝向太阳，眯着眼睛，男人们擦着脸上的汗，我念着书。 我念，我念，我念。 渐渐地，周围的人群消失了，被书中的文字淹没了。我反复地读着一些句子，重读一些段落，当话语太强烈时，我便放下书来。 “因为爱是一种神圣的童年。” 喔，是的!我深知这些：初次恋爱的孩童的温情、纯洁、天真无邪……全身心地投入而无任何爱的技巧。“爱和被爱并非就是一切，还有爱情；然后，有爱情的策略。这是一种不得已而为之的策略。” 可是，我也知道成长起来的女人的爱的狂暴，她了解各种痛苦、各种折磨、各种卑劣的媚药、爱情的各种策略。 我曾是海尔曼加德，我曾经是凡利妮。美丽而温和，悲切而受折磨。“你的血中有我的血。这就是魔法，这就是你永远无法从你的血管里排除的东西!” 我了解幽禁。“只有在一种环境中，爱情不会使人窒息，这就是孤独。” 情侣间甜蜜的话语，“这种有关琐碎小事的交谈，在感情生活中就是一切”。我全身心都沉浸在这本书中。在诺曼底的土地上，在小海湾里，在悬崖上的狂奔中，在快乐和痛苦中。 我在海尔曼加德的心中，她知道自己的幸福受到威胁。“当疑惑使我们对亲昵的忠贞感到颤抖时，爱情的幸福又何在?”我又在凡利妮的心中，她窥视着爱情，就像不知羞耻的乞丐，她生活在陋室之中，希望也许会看到那个她至爱的男人。“我露天度过几小时，或坐着，或在沙滩上徘徊，等着见你；可你没来。” 而在这两位女士中间的他呢?里诺·德·马利涅。 “一个很强的人。他的情欲炽烈，强烈地震撼着他，以至在他强健的天性中一切全崩溃了。他是那种冷静和热血相混合的气质，生来就具有玩家和政治人物的那种与众不同之处。在震撼着他的激情的焦虑中，马利涅依然能精于谋算和思考。” 强有力的男人就是如此。在爱的顶点，他们还在思考，在谋算，而他们的决定是不可更改的。 我付出过代价，从而得知这一点……可是马利涅也是一个懦夫。 保尔·莫朗[P.Morand(1888—1976)：法国作家，主要作品有《疯狂的女情人》、《勒维斯和伊莱娜》等。] 在序言里正是这么说的。男人有怯懦的，有强悍的。巴尔贝·道尔维利曾经历过这种激情，可是他知道同他的热情而邪恶的西班牙情妇决裂。“在不可熄灭的火焰的最白、最中心的火苗里，我把她那挽着我的胳膊甩开，看着她，犹如她从不曾被我看过的那样，愉快地对她说：‘好好地看看我，夫人，因为您将再也看不见我了……’我把她留在便道上，我从她的生活中摆脱出来，就像从自己挖的洞里钻出来一样。” “我把她留在便道上，我从她的生活中摆脱出来……” 为什么女人不爱留在自己身边并让自己免受粗暴的遗弃带来的惨烈痛苦的那种男人呢?为什么女人需要卓绝的痛苦来编造伟大的爱情故事呢?为什么女人只记着爱情中突如其来的痛苦时光呢? 您是个男人，您有所体验，您能回答这些问题吗? 太阳正在下山。露天咖啡座只剩下我一个人了。老板等着我离去。我把本子上写着这些东西的那几页撕下来，这些7月14日的文字并不是在彩灯下舞蹈，因为它们唤醒了对往事的回忆，而往事的伤口却一直没有愈合。 阅读并不是一种无辜的活动。 从阅读中走出并不总是不受伤害的。 阅读是件危险的事。 它从我身上挖出了我在刽子手屠刀下也不会招出的口供…… 我感到头晕，我去寄这封信…… 今晚，我不去7月14日的舞会。 凯 1998年7月14日 约纳当·希尔茨 鸽棚旅馆 艾克斯-普罗旺斯 凯： 我没有答案。 我只有问题。 我不认为有的男人怯懦，有的男人强有力。 有的男人有时怯懦，有时强有力。 我曾是一个怯懦和强有力的人。残忍又温和，慷慨又精于谋算，勇敢又胆小。我曾为我感到自豪，我又曾感到羞愧，十分羞愧。 我想对您说许多许多，凯，只要您允许我说下去。 有一天，也许您会听到我说的…… 致节日后的敬礼! 约纳当 1998年7月18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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