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世纪第一缕曙光升起来的时候,一定有什么东西达到了梦想中的顶峰,如果不是公司的销售业绩、利润和股票价格,那就一定是员工的士气。现在联想的队伍已经超过1万人,平均年龄只有28岁。昔日所有艰难、困苦、曲折、失败、恐惧和屈辱,全都成了今日辉煌的反衬。西方国家那些一向喜欢眯着眼睛打量中国人的媒体,现在开始把柳传志描述成一个所
向披靡的英雄。《财富》在它的一月号上说,柳是中国电脑市场上一场“你死我活的战争中的胜出者”。《时代》杂志则指出,制造电脑并不是柳传志事业成功的第一步,但这是最令他关注的。他是中国最赚钱的个人电脑商。
一切评论都把人们导向通往巅峰的道路。从日积月累的公司报表和报章消息来看,这些评价不是夸张。不论从业绩还是从名声来看,柳传志都已具有世界范围的影响力。他成为美国《财富》上的“亚洲商界年度人物”、《商业周刊》上的“亚洲年度之星”、《时代》杂志上的“全球最有影响力的商界领袖”。他的名字现在与全世界最著名的企业家并列在一起。在中国,媒体的这一类评选活动风起云涌,不计其数,每次他都名列其中,记者们还给了他一个不那么正式但却更富激情的头衔—“IT教父”。在中国大陆,能够和他比肩而立的似乎只有张瑞敏,后者让海尔的英文商标挂在纽约的第五大道和东京的银座,与他并列在美国《商业周刊》的“1999年亚洲50位风云人物”排行榜上。这排行榜上还有施振荣,是台湾宏公司的总裁。
这正好勾起了某些人的回忆。10年前柳传志说要“再造一个宏”时,很多人还在笑他不自量力呢,现在,有个叫张增礼的人把柳传志和施振荣并列在一起。“笔者在偶然间发现,这两支部队总司令的个人经历,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张写道,“两人同年降生,都是属猴的,两人都是高科技人才,都是搞电子的,都是从技术转向管理;两人在同一时期掌握了企业命脉,1989年对他们来说都是具有决定意义的一年。”1989年的联想还什么都不是呢,没有微机,没有品牌,没有流水线,没有代理商,甚至连“联想”这面旗帜都还没有挑起来,那时候他们心里最大的期待是政府能够批准他们生产微机。可现在,它已经拥有太多的官方授予的头衔:“国家技术创新试点企业”、“全国电子百强第一”、“全国高新技术百强第一”……媒体把这些名称稍加改造,就成了“中国最佳管理企业”、“全球信息科技百强第八”、“亚太市场第一”。
新世纪开始的时候,全世界都感受到中国的崛起。有些人开始描述“中国世纪”,这在一些人看来是“中国威胁”,在另外一些人看来是“中国奇迹”。不管怎么说,中国的确已经成为全世界最大的制造厂,有80种商品产量位居世界第一,电脑业虽然还不在其中,但是如果考虑到很多最有名的外国品牌电脑都是在中国生产的,那么它离第一也就不远了。IBM公司的一位副总裁看了珠江三角洲的电脑配件加工企业,不禁感叹:“东莞到皇岗的公路一旦停止,世界电脑业就会停摆。”日本一家企业的总裁说:“无论什么东西,只要中国人开始了,我们就要准备退出。”他说的是彩色电视机、冰箱、空调这一类家电产品的共同经历,现在看来,联想又在计算机行业里把这个故事重演了一遍。
北京化工大学的毛泽东石雕像依然矗立,俯瞰着三环北路上过往的车流。马路对面有个40米长的巨幅广告牌,与伟人的目光遥遥相对,广告上是那个蔚蓝色的联想商标,和那句传遍全国的联想宣言:“每一年,每一天,我们都在进步”,还有一个身穿红色体恤衫的男孩子仰望灿烂星空,眼睛里面充满幻想。电脑似乎比人脑更聪明,但是它的变化太快,联想费尽心机推出21个系列、70个型号,用8年时间卖了100万台,又用两年时间卖了200万台,总算把市场先机抢在手里。
公司的进步非同寻常地影响了中国这一新兴产业,但却很难说它已拥有一种生生不息的力量。联想微机仍然只是一种电脑,还不是人们敬仰的圣像,要说它就是“中国自尊”,还有点言过其实。人们似乎更喜欢用普通人的眼光来打量这家公司的成功,所以在柳传志和中央电视台的一位节目主持人之间,会有下面这番对话:
问:你是偏执狂吗?
答:应该说是。在这个领域里,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还想着种好地里的,已经是偏执狂了。
2000年春天,柳传志的眼睛的确盯在“锅里”。公司生产线上流动着的微机,与全世界的微机都是一样的,可是眼看着美国纳斯达克股指连续16个月不停地攀升,而自己的股票“0992”总是“高业绩,低价格”的局面,不免着急。高盛公司的股市分析家早就提醒他,投资人不喜欢这样的局面。“高盛”多年来一直是联想的财务顾问,还承担着推销“0992”的责任,他们为公司负责,也要为股市负责。现在纳斯达克股指正在飞速进军5 000点,全世界的投资者都红了眼,正是上帝赐予的良机。2月的最后一天,联想将筹划已久的新股发行计划付诸实行:把现有股份中的3 500万股出让给机构投资者;再以每股33.75港元的价格发行
5 000万新股。公司宣称将把这笔资金中的85%用于实现“互联网战略”,包括收购网上内容供应商、购买版权、发展新一代互联网接入设备、推广电子商务。柳传志对香港记者说:“互联网市场发展一日千里,联想集团必须把握机会。”这是搭上了投资者的脉搏,让“0992”在市场大获成功。遥想1999年6月23日,联想配售1.3亿股,只拿回9.36亿港元,这一回只不过卖了8 500万股,就得到28.07亿港元。《北京青年报》看出其中奥妙,发表评论说:“做一家网络公司而不是一家电脑公司,不仅是联想的理想,更是股市的期望。股市似乎已经给联想投了赞成票。”
然而事情还刚刚开始,3月3日,柳传志与李泽楷踌躇满志地宣布,联想和盈科数码动力将合作开拓“宽带互联网业务”。35岁的李泽楷是香港富商李嘉诚之子,也是盈科的老板,刚刚完成“香港电讯”的收购,又来和柳传志握手。消息立即轰动股市。这一天“0992”报收45.2元,涨幅28%。联想进入香港股市上最值钱的10家公司之列,总市值超过800亿港元,其中有177亿是在刚刚过去的8小时中增加的。
3月4日,“0992”依然升势凌厉,有一刻达到每股59.5元,带动大陆企业的红筹指数上升6%。到了收盘的时候。有人算出,联想股票在两天之中升了41%,是一年前的2000%。
然而“0992”还在上扬,3月6日,到了69元。对那些购买了联想股票的人来说,这真是一个福音:如果你在1997年1月花1万港元购买联想股票,经过38个月的拆股和上涨,现在你将得到233万港元!
有人说,如果柳传志蓄意把公司的新股发行计划拖延几天,就能多拿回几十亿港元。他不是没有先见之明,而是有意不这样做。这个在15年前为节省一块公共汽车票钱在香港街头步行的人,现在很大方地对一群记者们说:“我们当时研究了半天,就决定把这部分利益让给投资者,我们不要。我们非常庆幸自己没图20亿。20亿够干吗的?假定是贷款的话,一年也就是两个亿的利息罢了。”
投资者听了这话,就像过节一样高兴。其实不光是香港,那个星期还是全世界投资者的节日。股市上激情澎湃,就像着火似的熊熊燃烧。到3月9日,纳斯达克股指突破5 000点。华尔街欢呼这一历史新纪录,有人还一天天数过来:从4 000点到5 000点,只不过走了46个交易日。股评家们在报纸上预测,纳斯达克在2000年年底之前达到6 000点如探囊取物。有人警告股市过于膨胀。还有人说,在高科技的华丽招牌下已经吹起一堆泡沫,早晚会破。没有人认真对待这些警告。当时谁也不会想到,股指在到达巅峰之后便开始下降,不久就走进那个漫长的黑暗年代。
在柳传志的眼里,2000年的春天不仅没有黑暗,而且阳光普照。他开始与自己最信任的几个人谈论把公司一分为二的可能。要说当时公司里还隐藏着对变革的不安和警觉,就是这件事了。旧历腊月最后一周举行的新春联欢会上,朱立南对公关部的总经理杨洁说:“你不把这次联欢会办得红红火火,我就跟你急。”杨洁问他怎么才叫“红火”。他说“要办成一个绝唱”。后来联欢会上挂起的会标是“相亲相爱一家人”。气氛空前热烈。不过,除了杨元庆和郭为,还有极少数公司高层经理,很少有人听出朱立南的话里有着某种强烈的预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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