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丹青在新东方教育论坛演讲

　　10月25至26日，首届新东方教育论坛在北京中关村皇冠假日酒店举行。新东方教育科技集团董事长俞敏洪，民盟中央副主席李重痷，原民盟中央副主席，北京大学光华管理学院院长厉以宁，21世纪教育发展研究院院长杨东平，教育部前发言人王旭明，新东方教育科技集团文化研究院院长徐小平，分众传媒董事局主席江南春等众多教育界知名人士出席会议，嘉宾围绕“高等教育与创新人才”的主题展开了精彩的讨论。新浪教育频道作为独家官方网络合作伙伴全程报道该活动，以下为著名画家、文化批评家、作家陈丹青在论坛上演讲的文字实录：

　　大家好。吃中饭的时候，跟一位民办大学的胡建波校长有一番很短的对话，我非常犹豫我要不要讲，因为他是做事情的人，我是说闲话的人。我离开清华已经两年多了，现在单干，按理说应该不在教育问题上多嘴，但是他们还是把我“弄”过来了，我不太会当场讲演，到清华这么多年还是没有学会开会发言，所以我昨天晚上很匆忙地写了一点，我就把它念完。

　　我的发言总是不切题，非常抱歉。因为我总是会怀疑论坛的题目，这次看了以后又开始怀疑论坛的题目，就高等教育和创新型人才这两句话。所谓创新型人才是高等教育的问题之一，但是以我自己的教育经验，和过去几年参加过的几次会议，我的体会是我们经常自以为在讨论高等教育问题，但是我们误会了。

　　虽然各位有很多头衔、职务，但是我不知道各位在开完会以后有没有权力去解决这些问题，如果没有解决，那么这些意见是说给谁听的？这是我非常在乎的问题，提交哪个部门？刚才王旭明来，我挺高兴的，他很典型的官员的头啊，这样我大约知道我说给谁听，哪些建议被接纳考虑、落实。如果没有下文，那我参加这些会议意义在哪里？我相信各位一定都有一些权力，但是诸位也不是教育部官员，也不是校长和院长，尤其不是各院校科系的党委书记，所以诸位一定同意决定当今教育现状的人物不是在座的诸位。

　　教育一直有很多问题，教育品质问题，教育公平问题，教育体系问题，教育和国家、社会、形态关系问题，这些不仅仅是中国，也是世界范围教育持续面临的问题，而且多数是负面的，不容乐观的。但是中国教育在这种问题上还是受制于中国特有的大问题，就是学术官僚化，我想各位很清楚，这才是教育问题的核心，这一核心问题使中国教育老是有问题。

　　教育官僚化，我们从50年代到70年代早就熟悉了，并不是新鲜问题。八十年代改革开放，党和国家试图改变这种状况，一是逐步吸纳学者专家进入大学教育的领导层，担任领导职务，一个是在八十年代下半期，考虑党政系统撤离学校。我八十年代出国，2000年回国的时候，很多人告诉我，有部分已经开始实施了。

　　我举两个例子，一个就是我的母校，大家知道已经换了几代人了，有一帮人占着院长的位置，然后慢慢地爬。就是一帮画家想当党政领导，而且是最高党政领导，最后高层的党政领导看来看去就觉得不对，无论学问，人品都不对，我相信每个学校都面临这个问题，党政问题还是党政来解决，行政问题行政来解决，官僚问题官僚解决，怎么办呢？很简单，从外面调一个人进来。

　　还有一所学院，也是美术学院，我就不说了，发生同样的问题，我目击整个过程，就在我来开会前一两天，我刚知道也是用同样的方式解决了矛盾，现有的领导班子挤满了画家，艺术家，大家也都是党员，但是教学创新根本谈不上，怎么办？用另外一个学校官阶更高，同样也是画家的人做这个院长，这是我在北京见到的两个例子，我想大家能说的例子肯定比我更多。

　　学术官僚化不仅仅是过去十多年来艺术界悄悄形成的核心，尤其壮观的是它已经形成了学生的教育价值观，被学生概括说来就是公然的机会主义和功利主义。这两种主义成功的塑造，并且大规模塑造青年学生的工具人格和双重人格，这种人格不但出不了所谓创新型人才，它的功能正是遏制人才，追求人的平庸和划一。

　　我不想说学者不应该入党做官，我结识的艺术家官员多数是聪明的干才，他们也有他们的抱负，我也不想说学生不应该入党，因为我目击七零八零后的孩子们给国家带来很多好的变化，我接触的学生会干部也有勤于思考，踏踏实实的好孩子。但是今天国家期待的创新型人才不是密密麻麻的党员，团员，官员，也不是专家，老师，好青年。我相信这个民族在期待改天换地的大人物，但是如今大家都知道教育出了大问题，谁都知道这些问题又大又多又难，在这些层层叠叠的问题还没有能力解决时，国家越来越渴望人才，这是一个问题，也是一个悖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