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角戏
http://www.sina.com.cn 2001/02/08 15:09 新浪文教
新浪网友:旋转的陀螺
茫茫瀚海,黄沙合着尘土飞扬。我手中的长剑点在她的眉尖,两行清泪从她眼中滑下,这一剑到底是刺还是不刺?
我是一名剑客,浪迹四海的剑客,在我手中的剑就是我的生命。
什么?你问我的名字?
我不知道,也从未关心过。因为这些都是编剧的事情。
鼓风机在身后卷起的气流透出丝丝寒意,我的眼中进了一粒沙子,眼泪止不住涌了出来。
剧本上这样写:我是一个孤儿,从小就被师父带回山中,教我剑术。至于师父是个什么样的人,那不关我的事。
师父是个独臂老者。
我住的地方叫做桃花谷,我每日在谷中练剑。
春日的桃花开得正艳,在缤纷的落英中我刺着剑,师父站在一旁观剑,微笑不语。
花瓣落在我雪白的衣袍上,映出浅浅地胭脂色。
导演在一边说:花瓣飘散的再开些,光影用得在迷离点。对了,给衣服上留下的花汁来个特写。
于是身前的摄影机“喀啦喀啦”移动着推了上来,有人爬上树开始拼命摇晃起树枝。
在我眼中粉影一片。
我在谷中学了十年的剑法,师父待我情同父子。
对我来说,学十年的剑不过是几分钟的事,随便胡乱的舞几下,一晃眼的工夫就到了。
像父亲一样的师父我至今还不知道他姓什么,晚上睡一觉起来,他的样子在脑海中也就模糊了。
我在谷中的第二年,师父带回来一个女孩,她叫我师兄。
我同她青梅竹马,每日一同练剑,一同嬉戏。
我像个傻小子似的,追着她在树林中到处跑,在溪水边深情的注视着她梳洗柔顺的长发,还不时要发出故作爽朗的笑声。
下面的时间,我开始在江湖中闯荡,四处挑战各地高手,每战必胜,我的声名日渐响彻起来。
剧本上说:师父要我完成他年轻时的梦想,成为一个名动天下的剑客,而在我心中也把这些看得很重。
看来,我将会是个反面角色。
一天晚上,师妹把我唤到她的房中,红着脸对我说了许多现在怎么也想不起来的话。然后衣落,烛熄,她把自己的一切都给了我。
这场我反复来了好几遍,导演不断喊着“cut”,化装师忙着替我们补装,房里的蜡烛燃燃灭灭,短的只剩下一小截。
师妹有些不耐烦了,皱着眉冲我说你真没用。然后回头对导演叫着:今天不拍了。转身下去。
我吃着场记递过来的便当,低头不吭声。我无法把感情投向一个完全陌生的女人,我还有女朋友,我还没想过要和她分手。
也许,我真的不是个好演员。
师妹在那夜把一切都交给了我,我拥着她说:我一定不会负你。
她“咯咯”娇笑,把头埋进我的怀里。
几个月后,师父病死。临终前他握着我的手嘱咐我要好好照顾师妹。然后悄声告诉我一个秘密:在大漠中有个宝藏,只要找到它,不仅可以拥有富可敌国的财富,还可以学到天下无敌的剑法。
他从枕下拿出一张破旧的羊皮给我,说这就是藏宝的地图,他的那条手臂便是因为这张图才失去的。
我流着泪将它小心收好,答应他一定会好好待师妹。师父含笑而逝,师妹倚在门边轻声抽泣。
导演叫道:好!
大家鼓掌,灯光随即熄掉。
师父翻身从床上下来,笑着说:下面没我的事了。伸手掸了掸衣袖,像是要拂去什么秽气似的。
师父大丧后的一年,我和师妹成了亲。新婚之夜,我郑重的把那张羊皮交给她保管。
然后我又开始行走江湖,师妹依旧留在谷中。
临行的时候是秋天,气候该是清冷的。在枯黄的落叶中,她对我说:我等着你回来。
师妹的表情很真切,我竟有种想哭的感觉。她的身影在雾气中消隐,渐渐看不清她挥手的样子。
在迟暮的夕阳中,我缓步向前。有人在上面撒着树叶,有些还是青绿色的。
我遇见了武林世家的小姐,她是姓一个什么复姓来着?
她奉她父亲之命,正在寻找那张藏宝图。
听说,她对我一见钟情,我却连她的模样都还没看清。
我不甘心只做一名庸庸碌碌的剑客,我要号令武林,而要得到这一切,就必须从这个武林世家的小姐下手。
当然,前提是首先要甩掉师妹。我当真是个反派?
站在她父亲面前,我喃喃地说:我尚未娶妻。
她父亲对我说,要想娶他女儿,做什么世家的女婿,就必须帮他找到那个宝藏。
我决定把宝藏找出来献给他,但路上定会困难重重。我不愿向他求助,我不想让他笑我。我回到谷中约上师妹,取了那张羊皮,一同去了大漠。
师妹要去参加一个颁奖晚会,吵着要停机两天,导演没有办法,只好同意。
闲着没事的时候,我随便翻着剧本,很俗套的一出戏。
那是一片渺无人烟的大漠,等我们找到宝藏时,洞中已是空空荡荡。不知本就是个骗局,还是已有人抢先来过。
我们倒是在一个不显眼的角落里找到了一个木匣,里面就放着那本震惊天下的剑谱。
有了这本剑谱,我一样可以学到天下无敌的剑法,一样可以做那个什么什么世家的乘龙快婿。但我必须先杀死师妹。
在荒漠中,我们斗着剑。从小到大,我都让着她,所以她向来都是在最最关键的时刻胜过我的。
可这次,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再手软。她是我梦想道路中的障碍。
风沙在身边激荡,剑光在眼中回旋。我的剑刺进她的眉心,我看见鲜血拌着泪水从她的脸颊上滑落下来,滚入沙土中,很快就消失不见。
师妹对我说:我们都走不出这浩瀚无边的大漠。
我收起溅满血花的长剑,面容坚毅,头也不回,翻身上马,绝尘而去。转瞬间便在这黄沙莽莽的大漠之上留下一道长长的黄线。
字幕现出来:
若干年后,一队经过大漠的商队回来说,他们在大漠中见到过一副手拄长剑的枯骨。衣物肌肤早已烂光,剑也已全无光泽,身边有一个半截埋在沙土中面目全非的木匣,打开匣子,只有一些已成粉末状的纸屑。倒是匣盖上的字还依稀能够辨认。
据说,匣中放着的,就是当年震惊武林的那本剑谱。
我的剑点在她的眉尖,剑刃上泛出幽幽地青光。她说流不出眼泪,场记连忙送上眼药水。两行清泪从她眼中滑下。
鼓风机激起的气流把一粒沙子吹进我的眼里,疼痛难忍,点在她眉尖的长剑微微颤抖着,泪水从眼眶中涌了出来。
导演大声说道:这段好!心理刻划的真实,留下。喂!拍下来没有?
我手中的长剑点在她的眉尖,两行清泪从她眼中滑下,在我眼前迷迷茫茫。
我忽然想起了她在林中的笑声,她在溪边的身影,她在烛火前的眼神。在片片落叶下她对我说:我等着你回来。
手中的一柄剑再也把持不住,“当”的一声掉在了地上。我上前一步,紧紧地把她搂在怀里,对她说:我一生都不会负你。
她在我的怀里有点莫名其妙,身后传来一阵低沉的嘀咕声,接着就听见有人说:这段好像是错了。
导演跑上来,叫着“cut”,然后一把将我们拉开,气急败坏的训斥着:负你个大头鬼啊!你是导演还是我是导演?这段重来!
我笑着摊了摊手,一切都不曾改变过,只是我更改了故事的结尾。
我相信在这世上是会有海枯石烂,地老天荒的爱情,就像我不相信真的会有剑客存在一样。
场记叫着:决斗,第十场第二镜,再来一条。
黄沙仍在眼前飞舞,这出名叫《决斗》的武侠戏该是结束了吧?可是,生活中属于我的那一场场戏是否才刚刚开始呢?
人生就像是一出独角戏,导演是你,编剧是你,主演也是你。来来往往的行人呢,他们都是观众。唯一不同的是,你永远都不能叫“cut”,如果一步错了,就再也回不去。
我看见导演对着台上喊着:cut,重来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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