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考虑了三四,终于写这一节“我和林语堂吵了嘴”的故事,否则我的生命史上,似乎缺少了一环呢!林语堂先生,以“幽默大师”著名于世,可是鲁迅说:“林语堂是最不懂得幽默的!”此鲁迅之所以为鲁迅也。鲁迅和林语堂是朋友,鲁迅到厦门大学去教书,还是林氏所推荐的。不过林氏最不喜欢我引用鲁迅写给我的信中的一番话:
语堂是我的老朋友,我应以朋友待之,当《人间世》还未出世,《论语》已很无聊时,曾经竭了我的诚意,写一封信,劝他放弃这玩意儿,我并不主张他去革命,拼死,只劝他译些英国文学名作,以他的英文程度,不但译本于今有用,在将来恐怕也有用的。他回我的信是说,这些事等他老了再说。这时我才悟到我的意见,在语堂看来是暮气,但我至今还自信是良言,要他于中国有益,要他在中国存留,并非要他消灭。他能更急进,那当然很好,但我看来是决不会的,我决不出难题给别人做。不过另外也无话可说了。
这样忠告良言,我觉得并无不可以公开之处,也并无损于林大师的尊严的,然而林先生对我颇为不快了。
我和林先生为什么要吵嘴呢?本来《人间世》要创刊时,他约我们在忆定盘路寓中吃了晚饭,鲁迅夫妇而外,有陈子展、徐懋庸诸兄,还有陶亢德、徐诸兄。我记得那时林太乙还是小妹妹(恕我在这儿称老了)。那个暑假,我们在上海提倡大众语,林先生上庐山避暑去,下山后,提倡语录体,以公安派袁中郎为宗师。他嘲笑大众语噜噜苏苏,以“一张便条”为例。我也幽他一默,写了《一张字条的写法》。其后,刘大杰先生标点了《袁中郎全集》,出版时,书面上题着“林语堂先生校订”字样。标点古书,本非易事,刘先生标点得笑话百出,我写了一篇《标点三不朽》,刊在上海晨报副刊上,这就惹怒了林先生了。因为刘大杰在暨大教国文,学生们在教室中问他笑他,他就请林先生到暨大去讲演,题为《做人与做文》,大意是说:标点标错,并不重要,做人比做文重要得多。接下去,就把我和鲁迅、徐懋庸都骂了一顿。从此以后,彼此就疏远开来,不再往来了。
其后八年,到了抗战中期,林先生从美国回到了重庆,一开头在中央大学讲演,就骂了我一顿。讲题,我已忘记了,只记得当即刊在大公报的星期专论栏中。我在衡阳看见他的讲稿,便回敬了一番,刊在桂林大公报的专栏中。(我手中没有当年桂林版的《啼笑皆是》,题名也忘记了。)衡阳新闻界朋友对我说:“要是林语堂不承认那讲演是骂你的,你岂不是‘捞来衰’?”我说:“你们等着瞧好了!”果然,林氏从重庆到了桂林,记者们问他:“你在中央大学的讲演,可是骂人的?”他立即说:“是呀!我是骂曹某人的,不过,大公报上没刊出来就是了。”不过,林氏从桂林到长沙,又到了衡阳、韶关等地,只是不敢到赣州来。我对云说:“要是林语堂真的来了,我还不是好好招待他一回?” (摘自《我与我的世界》,曹聚仁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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