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法灿烂
http://www.sina.com.cn 2000/12/04 14:37 新浪文教
新浪网友:白金828
现在我北方的家里向你报个平安。我已到家。勿念。
整整一个春天,我哪也没去。一方面是太累了,另一方面是眼睛又开始怕见光。我坐在北窗下戴着墨镜象个游客却视而不见地张望着外面的繁华。
我在夜与昼的黑白画面里穿行,躲避着诱惑的屏障,拴揽着欲望的火焰。蚀饮着酒精渗水的滋味,培养着血液不至于冷却或者干涸。那人教我怎样赶路,那人教我怎样逆行于世界的反面。我希望你能够看见,无论是我的快乐还是我的痛苦,我希望你能够看见,并且说:回南方去。
伊的唇描拔得美艳动人,象玫瑰盛开在妖媚的零点。
蝉在二000的夏天依然鸣唱。
我选择了这样一个有风的午后开始记录去年的流水帐,似乎相信这样的气候里有益于我的写作。日子一天天在北窗穿梭而过,我想起一九九九年心情平静如水。
一九九九年我就是这样从这条街朝那条街走,路过体育彩票、许美静、雀巢花心筒、厚底鞋、沙渲洗发水、曹开庸男士营养液、海尔电冰箱和比尔盖茨,以及中国政府闹着要收拾台湾这个儿子却碍着美国孙子的面子这件事。我停下来夹着胳膊欣赏着它们,但并不说明我喜欢它们,我不喜欢它们但我想研究研究。
有一天我路过大洋百货,看见一个行脚僧背着个大包袱在问出租司机去潮音寺多少钱,十块钱行不行。
那个出租司机嘴脸着说:嘛?十块?别逗了你。
僧人站在原地。
我扭着头看着。
僧人有些犹豫。
我走过去对僧人说:看见了么,前面,617路,到潮音寺那有一站。僧人合十时我好象已经转身走了。挺飘然的。
后来有一阵子我就觉得自己吧,是个出家人的苗子,对他说起来这个念头,他压抑着狂笑。忽然让我想起《红玫瑰与白玫瑰》里说的:振保做人做得很兴头。
到家才觉得累了。
信箱里放着一封信。我拉开窗户关上窗帘陷进沙发里拆看。信的内容字迹潦草,信纸是拼音本的格纸,淡绿的横条下一排田字格。小时候我也用过。我笑了一下,接着往下看。署名是:诗人骋远。
茶几上丢着一包“石林”,虽然有点干了,但就乎就乎还能抽。我深吸了一口。
想。
哦,是他呀。
我不知道有没有跟你提过我以前认识过一个人,一块写过诗,在文联没有改成小卖部之前我们一起心潮起伏地在那儿会见过几个神头鬼脸的作家。后来听说他上尕斯库勒湖去了,尕斯库勒湖,盐湖,在柴达木腹地。“尕斯库勒”,蒙语,意思是:男人的眼泪。
信上写:
陈彦:
你好。身体好吗。还写诗吗。孩子和家人都好吧。
尕斯库勒湖的雾霭迷顿了我的双眼,我已经离开了桑布的呼唤。
我现在在宁夏,准备下月去内蒙,然后取道兰州去丝稠之路坐骆驼。除了去美国这是第二件有意义的事。
我和她爱得快发疯了,你不知道她有多么迷人。我现在通过她的朋友打通去美国的渠道,如果顺利的话二OO一年春节可以飞纽约。我只要到了美国,肯定驾私人飞机来接你,请你准备好行装吧。
拥抱。
诗人骋远2000年4月15日
“什么东西!傻波伊!”我忿然摔了那张拼音纸,猛抬头看见我爸一脸怒色地看着我,站在跟前儿似乎已然很久了。
我替尕斯库勒湖不值。
冬天的时候我陶醉在一个接一个的胡思乱想中,你知道九九年的冬天很寂寞很无聊,我总是想制造一次极乐游戏,我不知道哪种事情能让我快乐到极点,我只能在实践中摸索。为此得罪了不少人,人家管我们这样的叫:始乱终弃或者玩世不恭。冤吧,都没地儿说理去。
有一天下午醒了。我忽然蒙发了死回试试什么滋味的念头。于是我穿好棉袄坐电梯上了十六层。
开电梯的阿姨问我:“找谁呀你。”
我说:“哦,找我们班同学。”
高层顶上风真大。城市在几近夕阳的照耀下显出一种温暖的桔色。城市很大,我很小。我站在楼顶上觉得自己小得可怜。世上有许多的对比让你的鼻子发酸。我不敢往脚下看。我哆哩哆嗦地走到楼顶边上。一眼就看见了南疆码头,还有大型的起重机船什么的。我挺兴奋,后悔没有把那架高倍望远镜带上来。我往楼裾边缘又凑了凑,下面的小花园在高处的视野下精致得失真。每个出口和入口都改变了它们在我心中原来的地位,我想我还不了解它们,就象不了解这世上许多的事一样。这让我产生了一种被欺骗了的感觉。
一张枝条散开的破藤椅躺在房顶,风吹得它象个马戏团的小狗一样绕着圈地跑,若干次地跑过我的身旁,充满了挑逗。我想把它拦住,它转得我眼晕。散开的枝条却不知好歹地一把拔开了我的头发,长发顿时在高空的狂风中四处飞散开来,使我看起来象个落了北的武打小说中的仓皇之徒。纠缠中枝条变本加利地抓挠着我,它企图控制着我。我永远也别想回家了!永远也别想摆脱!我尖叫了一声推了出去,然后我就看见了枝条散开的藤椅迅速地划破空气扑向大地,它下降的速度在我的视野里变得很慢,而且有点苍凉,有点悲伤。
一个妇女抬头看见了我,随后的一声惨叫回荡在一九九九冬天的楼群里:有人跳楼啦!
打那天起,雪就不好好下了。
以上这些都是翻看旧日的日记记录下来的。你知道我也习惯把梦记在本上,但到后来记着记着就记混了。以至于不知道哪些是真实发生的,哪些是梦。
现在好了,蝉在二000年夏天依然鸣叫。这让我很放心。起码证明一九九九年还有些东西是真实的。
我在安定医院的树荫底下象保尔一样坐着手执一笔,腿上铺着纸。若有所思。
抬头看看围墙很高,也很可笑。不管你们给我吃什么药,也不管你们如何围禁着我的世界,我一样可以飞翔。
没有了太阳,月亮也可以灿烂。这是个常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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