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雪水银劫(中)
http://www.sina.com.cn 2001/01/20 14:24 新浪文教
新浪网友:1974年的逃亡
【第二夜:西宅】
此来长安候命,早知客居的日子漫漫无期,临行之前即修书给长安城中的故友替我租赁了一处清净的寓所。我的寓所在长安城西郊,坐着驴车缓然而行,经过一处暗香涌动的梅林,归鸦低徊的乱石堆,远远还能听到法门寺僧侣早晚功课的钟声……非我愿意避居在京师的乡野之地,实是无奈之举。这里的房费比较低廉,屋主也很照顾我的日常起居,所以我也就即来之、则安之。
西宅我有一套独门独院,招呼同僚、朋友走动也颇自由,因是孤身一人羁留在京师,张幕、王逋、杰之等等也常来我这里饮酒谈天,有时呆得太晚,大家就抵足而卧不多讲什么礼仪了。
我唤起侍儿,挑燃银灯,又取出从城中带回的酒菜,便与张幕、王逋和杰之饮起酒来。满腹的牢骚、一肚的怨气,读书人毕竟是读书人啊……死亦不惧,只恨被别人简慢和看不起,杰之今天颜面上尤其没有光彩,被那冯鸨母闹得在朋友前下不了台,此时他更是频频的向我们劝酒布菜。
酒,骤饮即微醺,何况是心事重重--仕途的渺茫、不甘渺小的野心、思念江南水乡妻儿的愁绪,更令我们的醉意又增添了三分。银灯摇曳、我们的影子在墙头若即若离,人生的无常和苦短从烙进灵魂的那些古旧的线装书里一行行的跳出来,洋溢在寒夜里,我们都有些森然。这夜,有种莫可名状的诡异。
三更天,大醉。
我们在仆役的搀扶下跌跌撞撞的坐在床边,胡言乱语狂态毕露,酒精释放出一个个面目狰狞的我们,得以逃脱小心翼翼的卑微躯壳,关起门来嬉笑怒骂世间的种种不公。
醉眼迷离的张幕聊发张狂,他指着屋子的北角大呼:
“女人女人,各位兄台看啊,那喜红楼的小红自己送上门来啦!”
“哈!哈!哈!”我们报以一阵暴笑,视线却还是有些呆滞的顺着张幕的手指看着北角的暗处。
张幕没说错,屋北角果然有个颦颦的白色影子,悠忽的不象站在暗中到似飘然在地面上,也不知道那白影立在那里有多久了,听到我们的笑声,影子没有闪躲,却一寸寸的游移过来--至灯下,我们不由得都暗暗喝了声彩,好一个绝色的女子!
那女子一身素白,服饰洁净简单至极,一头黑发映着张不施半点粉黛的脸;目若寒星,闪动间有种摄人魂魄的魔力,唇边有抹捉摸不定的笑容,顽皮而轻灵。她站在我们面前吃吃巧笑,却只是不说一句话,我和三个客人痴痴呆呆盯着那白衣女子看了半晌,许是受了酒精的麻醉,心中全无半点畏惧,面面相觑都只是相对傻笑。
笑声中,白衣女子渐渐的靠近了我的床铺,她突然开口说起话来“韦生啊,你邀请朋友来饮酒聚会,怎么都不叫我一声?你就这样亏待我吗?”那声音幽幽怨怨、似嗔似喜,娇柔不可方物--却惹得发楞的三个朋友又暴笑起来。杰之喘着粗气指着我大笑道:“好你个韦兄啊,看不出你一直金屋藏娇,把个绝色女子藏在西宅之中。难怪你在喜红楼最不热心,难怪你避居西郊,哈哈,怎么说你啊怎么说你……哈哈哈。”
我脸上一热、不由大怒,坐在床头呵斥那白衣女子“你是什么人!胆敢闯进我的宅第胡言乱语!侍童,快快把这女子给我哄出门去。”
白衣女子闻言一笑,身行却徒然往后挪移了三寸,“韦生,既然你如此绝情,水银就告辞了。”她调皮的一笑,转头就往屋北的墙角行去,白色的影子一闪,即刻遁去。
“这……”王逋口齿不清的说“这女子怕不是喜红楼里的小红吧。”
“自然不是自然不是。”杰之应道“长安城的欢场里哪里有如此清雅可人的尤物,嘿嘿,韦生兄还是从实招来吧。”
“醉了醉了,我看大家都是醉了,张幕兄,我们是不是在做梦啊?”
鼾声阵阵,张幕已酒气熏天的倒在床铺沉沉入眠。我们也觉得不胜酒力,须叟间都落入梦中……
【第三夜:交欢】
一觉醒来,屋子里冷冷清清的……狼籍的桌面、凌乱的杯盘碗盏都已不在,我的喉头发紧发苦,脑子也重重的好象抬不起来一样。唤来仆役,他们说,三位老爷一早已经悄悄告辞回城去了,临行一再叮嘱不要吵醒了我。
此时、已是晌午。
我慢慢的穿好衣服起来,背着手立在院中看侍童打扫厚厚的积雪。天空依然是昏黄的,雪还会无休止的下下去,我想着昨夜荒谬的梦,还有梦中那白衣巧笑的女子--若有?还是若无呢?醉了,是醉了,想女人想疯了。我不由得暗暗发笑,其实真有那么好笑么?想那曹植惊鸿一瞥凌波微步的洛水之神,也不过是他的一梦而已。男人的孤寂无处寄托,就只有通过酒精和大梦来宣泄……而那女子,梦中称自己为“水银”的女子,她美艳的脸柔顺的黑发依然清晰的叠映在我眼前,如此真实,仿佛触手可及。
水银--为什么来到我的梦中呢?我舒缓的碾动研台里浓得化不开的墨汁,想要描摹出一张梦中依稀巧笑的脸……颓然的,我扯掉案头铺陈的宣纸,重重的揉成一团掷在地上,能画出来的怕就不再是水银了,而是喜红楼里那些卖弄风情恶俗不堪的青楼女子。哈!不过是一梦罢了。让杰之知道又该取笑我了。
挥毫回复几封书信,又盘算了其后几天的行程和计划,很快又是用晚膳的时分。
酒意算是全醒了,胃口却一点也没有。一个人的日子是很难捱的,尤其是冬天的夜晚……灯下,我摊开一本朱子的书呆呆的坐着,却一个字也没看进去,只是呆呆的坐着,屋子里寂寥的没有一丝声音、早早就寝吧,我想。
三更天,鼓漏、雪残。
屋子的北角,那个白色的影子又息息索索的动起来,我躺在枕间迷惑的注视着她--水银,水银往我面前轻移,只是几步之间的靠近徒然又往北角的黑暗中后退,惶惶不安的就象是在害怕什么……
“水银!”
我惊奇的发现自己的声音摆脱了意识,好象独立出去,清晰而沉稳的呼喊着这陌生而熟悉的词语,“水银”,我喊着白衣女子的名字。
水银的脸上又泛出顽皮而精怪的笑容,她吃吃的笑声在空荡荡的屋子里有如璇乐。水银再次向我的床铺靠拢,她一边走一边取下盘起头发的簪子,长长的黑发呼的飘散下来,我静静的看着她有如中毒。水银的样子我还没看清楚,她已经用簪子挑熄了那点银灯……然后带着我沉沦进这邪气幻毒的黑夜。
水银的身子冷冷的,不由自主,我把体内所有的温暖象她的身体里绵延不断的抽送。我们纠缠在一起,时而合为一体象双头的怪兽;时而又分开,能提醒我水银还在我身旁的只有我们十指相扣的手……水银在我的上面,她挤压着我,柔顺的发梢搔动着我的胸膛,我觉得我变成了流动的液体,发亮而透明……水银在我的下面,她的每一根线条都恍若水滴任凭着我的重塑,我喘息着我突然觉得我就是水银的一部分。迸射,我在水银紧密的包裹中爆发出所有的热能。
当我在日头里独自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浑身空灵翩然欲飞,而最最奇怪的是,身上衣物上床铺上竟然没有一点点的秽物。
水银,是个最最荒唐的梦?还是一个可怖的女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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