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浪网友：1974年的逃亡

　　【第四夜：割裂】

　　这个太阳也冷得发昏的白日，我一直动也不动的坐在案旁……案头胡乱堆放着《三海经》、《搜神记》、《方物志》这样那样记录鬼怪言行的野史和札记，当我从荒谬而迷乱的第二夜里彻底清醒过来，我才意识到--过去的两夜绝非梦境，水银、那千种娇媚万般风情的白衣女子，不是来自人间的尤物，而是来自幽冥之中的精怪。

　　脑子里盘旋的全是旧书上那些奇形怪状林林总总的异形，吐着长舌的、脚下生鳞的、赤膊凸面的、只有一个美人头的……任凭哪一个都不象是巧笑嫣然的水银，可是谁又知道水银的真面目是什么样子？我的手心在发冷，背上却渗出细细的汗，也是冷冷的。传说里，有一种精怪专门摄取男人的精髓，在持续不段的交媾中修炼自己的道行。水银就是那样的精怪吧！不然，何以将我体内喷射而出的秽物吸取得干干净净，分毫不留？日头从雪地上映出奇异的光灼疼我的眼，我猛的站起身来，走近南墙取下悬于墙头的宝剑。握住了剑柄，铿锵的抽出一泓细而狭窄的利刃，我在心里问自己“韦生、韦生，你舍得吗？你下得了决心吗？挥起长剑一刀斩段与水银的孽缘……。”

　　人与妖毕竟是陌路中人，水银，若我不先下手除去你、只怕最后是我作了你裙下的屈死之鬼。我踱到床前，取下宝剑的外鞘，把剑藏在床底一伸手就可以抽出的地方。然后我屏退了仆役，关闭了门窗，倚在床头磕上了双眼，等待着三更的鼓点骤然响起，惊飞我的魂魄。

　　三更天，蒙蒙欲睡。

　　击更之声破空而来，北风呼啸着在屋外凄厉的长嘶。我猛的睁开双眼，如豆的灯下、不正是白衣的水银娉婷而来……屏住了呼吸，我微微的合着眼，右手难以觉察的扣住了剑柄。水银--我已经打定了主意，我绝不看她一眼，只要她逼近我的身边，我就挥剑斩段寸寸柔肠，结束这份诡异的情缘。

　　水银徐徐的慢步着靠拢床前，脸上没有一点点惧怕惊疑的神情，似嗔似喜……我突的抽出床下暗藏的剑，直朝着水银的肩膀斩落下去……那一剑分明已经刺入了水银的身体，却好象空空的击中了顽冥，水银的身形往后一挫，呆呆的看着我，脸上笼罩了一层冰寒。

　　我们充满敌意和怀疑的对峙着，屋子里只有银灯在忽忽的闪……令人窒息的沉默中，水银突然又“扑哧”的一笑。

　　“韦生，缘尽无痕啊。看来我没错，你果然是绝情，罢了、水银就为君轻舞一阕，伴君的驰骋剑气纵横吧。”言未毕，水银的身后又滑出一个白衣的女子，她们挥动起白练般的长袖，翩然的在我旁边舞动起来。

　　迷乱的舞姿幻动的异影，令我目眩神迷。有一种霜雪覆盖身体的寒意从舞者之影里刺入我的胸口，我胸前一疼、险些丢开了手中的三尺长泓……所以我再次出手，挥剑向那迷幻的舞影里乱砍，随着我长剑的每次泻落，白色的影子就逐渐的增多、越来越多。我不得不停住手，定睛看去，屋子里已经有十来个白衣女子，相貌却都是水银的样子，脸上如痴如醉，她们顺着四周的墙壁来回的轻舞，屋内若下着如席的大雪，沸沸扬扬的要把我深深的埋入积雪当中。

　　我被恐惧扼住了喉咙，紧紧的抓着长剑，汗珠大颗大颗的滴落在地上“我得突出这包围我的舞者之圈！”我想“可是我走不出去，四面八方，都是水银杀人的舞姿。”

　　“韦生，我们要合成一个了，请你留心看着。”屋子中间的水银说，说完，四面八方的白衣女子都向着中间的水银走去，到了我的面前，翕然的附为一体。银灯下，还是那个颦颦的水银。“水银，你、你到底是什么精怪，为什么要作弄我呢，你快快离开吧！”水银笑笑说“我何曾想过要加害你？韦生，你不用赶我走，我自己会回到我来的地方去……只是请你千万不要打探我的下落，否则……”水银幽幽的一笑“否则你就会变得和我一样无处藏身、终生去留而不定。”

　　水银向着屋子的北角退去，眨眼之间就消失在暗里。

　　【第五夜：失魂】

　　王逋和杰之一看到我，就悚然变色“韦生兄，几日不见、你……怎么形容如此憔悴！。”

　　“呵呵，一夜未睡。”我答着话，一边取过橱架上的铜镜端详自己的样子，也是蓦的一惊！

　　镜中，只在一夜之间，我就老去了十岁--是一张中年人忧虑焦灼的脸，额头上深深的刻上了几道皱纹。那是张连我自己也觉得陌生的面孔。

　　人未老，鬓先秋！人未老，鬓先秋……我把镜子扔在案上，颓颓的吁出一口长气。

　　“韦生，发生了什么事情？给我们说说吧，或许能够助你一臂之力。”王逋关切的说。

　　“老兄，一言难尽啊……”我望着昨夜丢在地上的长剑，说起了过去那三个夜晚的诡异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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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子里静静的，不闻人声，王逋和杰之愕然相顾一时无言。

　　“二位兄台，你们说呢？我是不是应向水银说的那样，默守着这个秘密，也打消探听她到底是什么精灵的念头，就当是做了一场春梦而已？”

　　“韦生，妖邪之言岂可信以为真，我看这水银绝非善类，还会继续害人的。”杰之道。

　　“可她说过，如果打探她的下落，我也会闹得不可收拾。”

　　“哈哈，我看水银是害怕我们宰草除根，端掉她出没的巢穴吧。”

　　“可水银已经是个无处寄居的孤魂，我……我何必苦苦相逼呢。”

　　王逋道“韦生兄，我看你对那妖邪怕是还未忘情吧，你说了半天不过都是在找些借口，还是想对她网开一面。”

　　“切切……”杰之冷笑道“韦生，人妖陌路。今日你不亲手除掉她隐藏之处，也就不用谈什么前程富贵的事儿了。心魔不驱，万物俱灭。”

　　我脸上又是一热，呆呆的楞了半晌，然后无力的挥挥手“你们说吧，怎么办才好……”

　　“我想，那妖邪在三更前后出没，且又总是在韦生兄屋子的北角出现，当应是躲藏在屋北方向。”王逋素来出世冷静、思路敏捷，一开口就抓住了事件的关键之处。“对啊，我怎么没想到……真有你的啊，王逋兄！”杰之恍然大悟般“那我们就定在二更天左右，发掘这屋子的北角，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东西。”王逋转头看看我“韦生兄，你看呢？”

　　“唉，就照杰之的话做吧。”

　　仆役带着挖掘的工具走在我们的前面，今夜、大雪暂停了绵延，暗蓝色的天空里悬挂着一轮血色的月。依然有风、风把地上的残雪卷动起来抛向空中，然后又扔回雪野。“嘎~~~~~~~”，一只乱鸦尖叫一声，没入梅林丛中。我们绕宅而行，很快就到了屋子背面。

　　“应该是这里了。”我说，仆役默默的取下工具，往手掌里啐如一口唾液，搓搓双手，大力的往墙角挖掘起来。

　　积雪随着锄头的重击四溅，砖头和冻土一层层的堆积在仆役旁边。杰之举着火把，眼睛眨也不眨的向着那逐渐阔散开的坑洞；我和王逋都抓着手中的佩剑、呼吸急促……仆役一直不停的往下挖、再往下挖，热气从他头上腾腾的蒸发出来。这样不知道过了多久，约莫挖了一丈多深吧，杰之忽然发出一声喊“就是这个了！！！。”

　　我立刻凑近坑洞，在火光的映照下，坑里横卧着一只银色的瓶。“取出来看看。”王逋颤声道。我犹豫的伸出手，战战惊惊的将瓶儿拿将出来……透过透明的瓶壁，我们不由惊呼起来“是水银！里面盛着的原来就是水银啊！。”

　　“哐当！”忽然有种无形的力量抢夺着我手中的瓶，我一失手，只听到瓶跌落在雪地上的一声脆响！就在这一瞬间，杰之手中的火把突然熄灭……一阵彻骨的酷寒将我的身体扯裂为两段，我痛的发出一声喊“啊！”……随即失去了知觉。

　　【尾声】

　　雪在京师长安的上空飞舞，三更天里，水银再也没有出现过。

　　我躺在床上发着剧烈的伤寒，体内残留的温度汩汩的向外流出。

　　什么也不能再给予我温暖，但我知道水银一定还会出现。

　　当她出现的时候，我将永远脱离人类的躯壳，向着她的身体慢慢的归附，然后我将融入她的身体，我们恍如透明……人世的奔波劳苦和冷暖我再也不会经历，我也是水银--白衣娇娆的另一种水银就守望在我的身旁，我们将归隐于积雪之下厚达一丈的地层。三更天的时候，“水银”还是白衣的绝色女子，我还是风姿卓绝永不老去的韦生，我们以人类的方式整夜交媾在一起，但是我们永远也不会走进真实的人群。我们在黎明里浑身空灵的醒来，然后又幻化成水银，四处流动而又无处藏躲。

　　其实，我一直都在盼着那一天的出现。

　　水银，她巧笑着来了……

　　2001年1月17日--1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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