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争吵之年

http://www.sina.com.cn 2001/01/08 15:31  南方周末

  作者:尹吉男

  千年之交并非社会变革的临界点,很难说2000年的每一件大事都有什么极特殊的意义。年初在成都举办了《世纪之门》艺术展,但是人们都知道,真正的世纪之门是在全世界不同的角落里打开的,就如同它在世界不同的角落里关上一样。《世纪之门》让我想起举办于90年代初的《广州美术双年展》,同样规模浩大,同样有企业家赞助。依我个人来看,今年最重要的展览是《上海国际双年展》,与此同时举办的各种外围展同样引人注目。《上海国际双年展》步履维艰,但来得及时。它突破了自90年代初期以来的国内艺术大展的地方性,而有了国际性的文化跨度。

  2000年几乎成了争吵之年。关门如盖棺,开门如新生。有盖棺定论的癖好,就有了文艺界的种种评说。王朔的《我看金庸》、《我看老舍》、《我看鲁迅》,是在评点20世纪的文学大师,在世纪之交摆起了文学擂台。金庸是大众的镖头,而鲁迅是文人的旗手,老舍则介于两者之间。故王朔同时遭遇了来自卫道的大众和文人的两面砍杀。王朔的调侃方式接近于新生代,意在解构。不过,大师问题是世纪之交的普遍心病。这有点像水泊梁山的排座次。今年风头最健的图像杂志《视觉21》从创刊之日起一直在连载温普林的随笔《前卫108》,理念直追《水浒传》,背景则靠在世纪末。温氏的本意是要找出中国前卫艺术的一百单八将。文学界一直热衷于讨论20世纪文学大师。王朔只不过向三位大师试刀,而葛红兵却想撂倒一片。他的那篇《为二十世纪中国文学写一份悼词》主观宣判了中国的二十世纪是没有大师的世纪。这不能不让人想起长期纠缠中国文坛的“诺贝尔情结”。在讨论二十世纪的中国文学大师的发言中,李书磊的两句话给我的印象最深。他说:“我认为二十世纪中国文学最大的成就是出了鲁迅。”还有,“二十世纪中国文学最大的缺点是只出了一个鲁迅。”

  美术界的大师情结一点都不比文学界的淡。《美术观察》杂志策划并实施了“谁是二十世纪中国艺术大师”的讨论。该刊从回收的70余张的问卷(共发出100张)中统计出得票最多的前十位中国艺术大师,他们分别是:齐白石、黄宾虹、徐悲鸿、林风眠、潘天寿、李可染、张大千、傅抱石、刘海粟和董希文。这份名单的特点是所有的大师都已经故去。而李小山在《世纪在线中国艺术网》上则开列了另一套名单,他们是:黄宾虹、齐白石、徐悲鸿、刘海粟、林风眠、董希文、李可染、吴冠中、陈丹青和徐冰。后三位是当今健在的艺术家。

  当中国的文学艺术界为大师进行激烈论争的时候,知识界却为“长江读书奖”争论不休。“长江读书奖”本是民间的评奖活动,也许是由于它运作在2000年,似乎成了“世纪大奖”,引起了非同寻常的关注。评奖是带有回顾与总结性质的。10月28日在北京图书馆最终举行了隆重的颁奖仪式。从得奖的结果看,得奖的都是老一代学者(如费孝通、季羡林)和精英学者,而与新生代学者无缘。新生代学者自九十年代初就开始亮相。艺术界的情形却与此有别,第六代导演张元刚刚拿了威尼斯电影节的导演奖,又拍完了纪录片《金星小姐》;路学长完成了他的第二部作品《非常夏日》并且在本年度的金鸡百花评选活动中获得最佳影片特别奖;而出生于1970年的贾樟柯继《小武》之后又以《站台》一片获得了法国南特国际影展的两项大奖。新生代戏剧导演孟京辉正在北京公演他根据马雅可夫斯基的剧本改编的《臭虫》。而新生代代表性画家刘小东在2000年9月举办了相距10年的个人绘画展。

  在新生代艺术家就要彻底告别青春期的时候,1970年前后出生的艺术家猛然崛起。文学界的晚生代作家在经济和城市景观发展最为迅疾的上海找到了书写自传的理想背景。她们书写自传的方式比新生代作家还要轻松放肆。个人的内心触摸、时间的意义、没有未来感的生态都在他们的生活与书写之间流动。美术界的晚生代不仅玩“酷”,而且玩“狠”。当下一届卡塞尔文献大展的策划人奥克维先生伴随着一批欧美最有影响力的策划人来“检阅”中国当代实验艺术的时候,晚生代艺术家也把“酷”和“狠”玩给他们看。在《对伤害的迷恋》展览中动物和人的尸体成为表达观念的材质。这个展览可以说是去年由吴美纯策划的《后感性》展的延续。近一年来尸体几乎成为中国实验艺术圈的流行语言。

  网络的快捷发展使民间的表达空间更为充分。讨论与阅读的直接性也为思想提了速。长期被特权学者或特权作家所垄断的学术表达和文学表达很快与民众联系在一起。在“金王之争”、“二余之争”、“大师之争”、“长江《读书》奖”风波中都能阅读到民间的反馈。我们在网上可以看到文学界关于中国近50年来文学成就的讨论,也能看到美术界关于二十世纪中国美术史学的讨论。各大网站上的聊天室若隐若现地暴露了民间对大师的评选欲,一时间各种名目的“十位大师”前仆后继,给未来的学术界和大众出了一道难题,它将不时地检验我们的评选机制和价值尺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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