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浪网友：笑天789

　　晚饭后，朋友来我家。他一个人，没有带老婆和孩子，这是他的老习惯了。知道他心烦，就陪他出去喝啤酒。

　　我们找了个地摊，因为天热，可以光着膀子，没有人注意，是个男人可以自在、酣畅说话的地方。

　　他说：今天你不要插话！我没事的，就是想把憋在心里这么多年的事说说，你知道的，我这人说完了就什么都不想了。想来想去只能给你一个人说，就找了你。不说出来，我会憋出病的。

　　朋友结婚比较早，刚刚满了法定年龄，工作才相对稳定下来，还没有真正当年轻人的时候，就背上了家庭的责任。是老婆追他的，单位很多人都知道，他常常以此为荣，也常常私下为此遗憾，因为他没有享受过自己理解的爱情，偏偏他是个比较注重感情质量的人。

　　我一直认为，朋友自身条件是不错的：多才多艺，浪漫温情，不足处是个头有点矮了。

　　他和我同岁，但至今他还没有见过生身父母，这是他多年来的一块心病。在他一岁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生身父母把他送给了他的养父母。他跟着养父母在几个地方生活过，因为养父是个军人，部队驻防地点不固定。直到养父转业了，他们又回到了家乡。那时，他刚好到了上小学的年龄。感觉到自己身世有问题，是大约在小学高年级的时候，他无意中听到一些同学的家长教育自己的孩子：再不听话把你也送给人，和***一样……还有一次，他在县城电影院门口玩，有个大人突然走过来，从身后抱住他，让他喊“爸爸”，他吓坏了，挣脱出来跑了。回家后他告诉了母亲，母亲说那是个疯子，以后见了躲远点。几天后，他和父亲回老家，在门外隐隐约约听见父亲和姑姑说：“**(他的小名)他家的人……”

　　在他上到高中二年级的时候，养父因为癌症去世了。他是在课堂上被叔父急急叫出去的，让他赶快回老家，说不定可以再见父亲一面。

　　他骑着自行车一口气蹬回老家，见到父亲躺在床上，终于松了口气。

　　父亲睡着了，没有睁开眼，脸是蜡黄的，看上去很虚弱。

　　他小心地坐了一会儿，就走到了院子里，看见几个姑姑眼圈都是红红的。他突然想到：是不是父亲已经走了？！但是没有人给他说到底怎么回事，他也没有问。

　　到了吃饭时间，叔父给他端了碗面条，他接过来，吃了两口，没有咽，盯着叔父，叔父也盯着他，说：你爸死了……他不想哭来着，憋了憋，面条却喷了出去，就搂着碗大声哭了出来，他看见了自己在给面条里下雨……

　　他说，父亲死后，他就哭过那一次。

　　父亲的死，让他重新考虑自己以后的事情。高中毕业了，他因为从中学以来对自己的放纵，连技校都没能考取。那时还可以招工，母亲送礼托人要了一个，据说是200多人报名，只招12个男工的大棉织厂指标，他坚持不去，自己跑到征兵办报了名。

　　走的那一天，母亲和姐姐哭得跟泪人一样，他没有哭。只在送兵的车开出了县城时，才把头埋在了自己的胳膊上……

　　他比较为自己争气，在部队考上了军校。毕业那年的最后一个假期，母亲很认真地对他说：其实你的身世，你爸去世时就让我告诉你，我怕影响你学习。现在你长大了，该怎么办你自己考虑。他说：我不是忘恩负义的人，您永远是我妈，我不会去见任何人。

　　他说，他没有体验过初为人父的狂喜。因为婆媳不和，岳母也不愿帮太多的忙，孩子出世时，都是他在医院照顾妻子，直到两个月后。身心的疲惫，甚至使还年轻的他有一种厌烦感。妻也常常因为这一点，常常埋怨。每每看到电视里，演员扮演的新父亲的表情，就对他瞪白眼。这使他有一种难言的委屈；如果孩子是在现在出生，或许他就会有新感受了。

　　妻大他一岁，但看上去还年轻。两个人常为一些小事，可以几天不说一句话。刚结婚时他动手打过妻，为了妻对母亲的冷淡态度。现在不大闹了，他说没有意思，就这样先往下混吧。还没结婚时，他已经发现两个人脾性不和，有事互不相让。可有一次回家，他们已经“失足”，他不想做个不负责任的人。更何况，那时妻发誓愿意为他“当牛做马”，妻曾被人骗过，他也不愿意让她再受伤。

　　他说，其实都没什么，就是压在心里难受，讲出来就痛快了。

　　来，喝酒！……那夜，我送他回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