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是我于2013年11月28日写给北京大学[微博]自主选拔录取专家委员会的一封信，作为《超越卓越的平凡——北大人才选拔制度研究》(北京大学出版社2015年6月第1版)一书的自序。
尊敬的各位老师：
很抱歉我以这样一种中国人未必习惯的方式和你们道别。11月12日，学校正式宣布我卸任招办主任职务。六天以后，我即启程赴美进行为期一年的访学研修工作。临行匆匆，诸事繁杂，实在来不及与诸位师长一一当面话别，我的内心充满了歉疚和遗憾，敬请各位谅解。
此刻，我有许多心里话想对你们说。我清楚地记得，2009年10月15日，根据学校安排，我从党委办公室校长办公室调任招生办公室。四年多来，仰赖各位老师的鼎力支持，我们从北京大学人才培养的需求和特点出发，在既往工作的基础上，进一步深化了以“中学校长实名推荐制”为核心的自主选拔录取改革试点工作，初步建立起“元培综合评价系统”，正在努力探索一条具有中国特色和北大风格的优秀人才选拔新道路。近一千五百个日日夜夜里，我们共同分析问题，研判形势，制定政策，逐渐使北京大学自主选拔录取专家委员会从一个咨议性机构演化成为承担一定录取职能的决策性机构，并且为下一步北京大学人才选拔体系的建设积累了十分宝贵的经验。专家委员会的成员有的德高望重，有的学术深湛，有的经验丰富，既是我的师长，也是我一生的挚友。是你们给了我智慧、勇气、胆识、力量和无条件的支持，我内心的感激之情无以言表。
现在，虽然我离开了一线的具体招生业务，但从此走上了另外一条我更感兴趣的道路，有可能以更为从容、超然的视角去进一步深入研究高水平大学人才选拔的规律。学校此次安排我赴美访学研修一年，并非去某所大学的某个院系进行一般性专业知识的研究，而是要集中精力，点面结合，全面学习了解世界顶尖大学的人才选拔标准和体系。
大学最重要的使命是人才培养，人才培养的首要环节是人才选拔。没有世界一流的生源，就不可能建成世界上最好的大学。综观世界一流大学，无不对其人才选拔体系建设给予高度重视。始建于1892年的芝加哥大学——建校时间与北京大学相仿——在成立伊始用了20年时间(1892年——1912年)确立了自身人才选拔的定量与定性标准。哈佛、耶鲁、斯坦福等世界顶尖大学也都形成了独具特色的人才选拔体系。与之相比，迄今为止北京大学尚未形成与自身人才培养特点相适应的人才选拔标准，更遑论构建整个人才选拔体系。恢复高考[微博]30多年来，我们只会按照高考成绩从高到低“录取”学生，但如何发现、选拔适合自己培养的优秀学生，我们还缺乏起码的经验，至少是心里没底。在人才选拔问题上，我们与世界一流大学的差距几乎是一百年。
进入新世纪以来，伴随着中国经济的飞速增长和国际竞争格局的急剧变化，越来越多的世界一流大学开始直接从中国大陆招收本科学生，越来越多的优秀中学生也开始选择直接去世界一流大学就读本科，这种双向力量的挤压对北大招生工作形成了前所未有的严峻挑战——我们再也不可能在一个封闭的环境中没有任何悬念地等待最优秀的学生蜂拥而至。北大的招生工作必须加倍努力，从加快建设世界一流大学步伐的战略出发，选拔最适合自己培养的优秀学生，积极寻求在全球顶尖大学中的定位，以适应未来最优秀生源的国际竞争和大学整体实力的变化。如果有一天，当中国的经济总量超过世界上所有国家，当北大已经跻身全球最好大学的行列，而我们的招生模式依然显得如此原始和粗糙，那么，我们将羞于面对世界同行并和他们在相同的水平上对话。
我有一个强烈的感觉，作为教育工作者，我们也许正在经历着一段非凡的历史。当前，中国的招生考试制度已经开始发生深刻的变革。党的十八届三中全会确立了今后一个时期中国深化改革的总体战略，其中，对考试招生制度改革也提出了明确的要求：“探索招生和考试相对分离、学生考试多次选择、学校依法自主招生、专业机构组织实施、政府宏观管理、社会参与监督的运行机制，从根本上解决一考定终身的弊端”，“逐步推行普通高校基于统一高考和高中学业水平考试成绩的综合评价多元录取机制。”可以预见，未来高考成绩作为高校招生录取的唯一依据将进一步被弱化，高校的招生自主权将会进一步扩大。但是，高校如何用好这一自主权，如何建立综合评价多元录取机制，对我们而言将是一个巨大的考验。挑战同时也意味着机遇。我们已经做了一部分工作，但真正的工作才刚刚开始。
我进入招生领域纯属异数。从毕业参加工作的第一天开始，我从事的就是党务工作。招生只是我在工作之余，出于对北大的热爱和责任而尽的一项义务。我从来没有想到过有一天我会把这项副业干成了主业，一不小心又把主业干成了一生的事业。我经常对学生们说，兴趣是最好的老师。现在，对人才选拔的痴迷也引导我确立了自己的人生与事业方向。我曾经多次在人生选择的十字路口徘徊和迷茫，但今天我很庆幸有当初的那些徘徊和迷茫，它们使我有机会能够看清楚现在和以后所走的道路。教育是天底下最神圣最伟大的事业，能够为之奉献绵薄之力，此生不亏。人的一生中有的人能够做一件事，有的人只能做半件，许多人也许连半件也做不成。我愿意努力去做好这一件事，也期待着诸位师长能够继续给予关心、支持和帮助。
今天是西方的传统节日感恩节，我周围的所有人都在以各种各样的形式表达感恩之心。身在异乡，入乡随俗，也借此良辰遥祝各位老师一切安好！
春华
2013年11月28日于芝加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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