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类长篇历史小说:子贡出马(十八)
http://www.sina.com.cn 2001/01/03 13:03 新浪文教
新浪网友:须弥山主人
18
晋国自从迁都到新绛后,日子过得一天不如一天。可是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想当年晋文公在位,迎周天子回都,将楚国打得大败,在践土那地方大会诸侯,开创一代霸业,真是不可一世。现在呢,虽出现了衰暮之气,但昔时的那种气派还是在的,至少我可以用鼻子闻到那种的高贵无比的霉味。
现在我去见的是晋定公。我对他是很熟悉的,见过好几次,也还谈得来,所以事情办得比较顺利,不像在吴国越国,人生地不熟,到处受刁难。
晋定公对我还是挺客气的,先是在宫里请我吃饭,还让我在城里最好的旅馆里免费住下,等我洗完澡,又让人陪我去看夜市。晋国的夜市是别国没有的,可以说比越国市场的白天还要热闹。第二天他又派人陪我去看了看附近的几个风景点,还要让我与新绛城里的商家会面。他以为我这次又是来做生意的,虽然知道齐国准备与鲁国开战,那不过是齐国与鲁国的小磨擦罢了,一场真正的大战就要来临,他却还没得到风声。
我婉言谢绝了与商家会面的安排,对定公说,我另有要事相告,而且十分紧迫,请他一定抽时间和我作一次详谈。他爽快地答应了。
当然,我与定公虽说是老朋友,也不能老老实实推心置腹,而是要装作推心置腹的样子,底牌看上去都亮出来了,其实只露出一个角而已。这是做说客必备的素质,叫做逢人只说三分话,未可全抛一片心。
我对晋定公先说了些套话:“一个国家一定要有备才能无患,否则一旦发生变故,仓猝之间,一定会出事情的。就像打仗,先要分清敌友,看清敌势,摸清底细,这样才能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定公是个反应比较缓慢的人,他看着我说:“子贡先生,你这样说,倒好像是背书,背得果然很熟练,但究竟为什么要说这些话,我可还不明白。”
我笑着说:“那我就直说了吧。现在齐国想打鲁国,但吴国不让打,所以齐国和吴国就要打起来了,哪方获胜还不知道,不过先别说谁胜利谁失败,我想请你猜猜看,胜利的一方下一步会怎么样?”
定公说:“我不猜,我从来没有猜谜的习惯。”
我说:“我猜胜利的一方一定是吴国,因为齐国今非昔比,又没作好充分的准备,对付鲁国有余,对付吴国不足。而吴国若真的打胜了,一定不甘心就这样收兵,亏本生意谁肯做?所以夫差必然会带兵进攻晋国,晋国如果毫无防范,被吴国获胜返回时顺手来上一下子,一定也够受的,而且我知道吴国的野心挺大的,不是占点便宜就满足了,可能还想到晋国的宫里来抢点宝贝什么的呢。”
我知道定公这个人就是胆子比较小,一吓就吓倒,不用你吓他第二次。果然,他听到这些话,心里就害怕起来,额头都跳出了冷汗,说:“那怎么办哪?夫差有狼虎之心,我是听得多了,如果他真的打过来,还真不好办,我得想想办法。”
胆子小的人如果要起心害人,一定比胆子大的人做得更彻底。许多事情都这样,因为胆子小,所以就伤害别人。比如蛇,就因为胆小怕被人捉了,往往会先下口为强,在你动手之前咬你一口;又如鹅,它的嘴又不厉害,但人走过时必然伸长了脖子来进攻你,也是因为它害怕。所以胆子小的人进攻是为了自卫,他的进攻也更凶狠毒辣不留余地,唯恐被对方缓出手来反戈一击。
所以我说:“事情并不困难,吴国虽然强大,但齐国也不是软柿子随便他捏的,这一场仗打下来,吴国军队也得消耗掉一半以上,夫差如果想打晋国,只不过是乘晋国没有防备罢了。按我的意思,只要厉兵秣马,作好准备,以逸待劳,一看到吴国打了胜仗,晋国的军队不由分说就杀上去,一定能将吴国打得晕头转向。还没等夫差清醒过来,再追加一顿痛打,在这种情况下,吴国的精锐部队就算回过神来了,你也不用怕了。”
定公想了一下,问:“为什么不用怕了呢?夫差也不是好欺侮的,他清醒过来,反咬一口,也是挺利害的。”
我说:“他来不及反咬了,因为他背后还有一个越国。越国人一看见吴国吃了败仗,必定从后面一刀插过来。你想想看,即使越国与吴国没有仇,在这样有便宜好捡时,他们也一定会乘势而来,何况越国与吴国仇深似海!”
定公说:“让我想想,让我想想。”
我笑笑,说:“也就是说,晋国遇到了一个……”
定公的反应虽慢,思路却是清晰的,他突然脸上出现狂喜的神采,说:“遇到了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我们都哈哈哈地笑了起来。
定公还有点不放心,有点像自言自语,又有点像说给我听,喃喃说:“齐国被吴国打败了,以陈成恒的野心,只怕会犯上作乱,一场内耗,战败的结果是国力衰弱,内耗的结果是一团糟,所以齐国已经没什么前途了;吴国被我迎头打一棒,被越国背后捅一刀,一定也会遭到重创,纵然能起死回生,也不可能很快恢复元气,所以也没什么前途了;越国这么多年被吴国控制着,国力疲弱,打不败吴国,那可是灭顶之灾,即使打败了吴国,也得好好喘口气,一定无力北上与我争强了。子贡先生,我这分析有没有道理?”
我赞叹说:“你的分析非常有道理,不但有道理,而且有远见,必将成为事实。”
定公脸上的肌肉开始跳动,说:“那么,最后会发生什么呢?最后就是周边各国落花流水,晋国一枝独秀,晋国再建霸业,晋国号令天下,晋国所向无敌,晋国可能……总之,”他站起来,用力搓着手说,“将会建立彪炳千秋的不世功业!而这些,这些将从我的手里实现!啊啊啊,我这不是在做梦吧?”
我静静地看着他说:“不是,完全可能实现,就看你会不会抓住机遇了。”
定公的如意算盘也不是没有可能实现。可是我想,定公虽然还算不上十分糊涂,但比起夫差和勾践来差得可太远了。如果这场战争结束,真的让定公成就霸业,那可真是老天瞎了眼,莫名其妙不知所云。当然,时势造英雄,不是英雄造时势,谁能成为英雄,可不是我能说了算的,也不是任何一个聪明人能说了算。真正具备英雄素质的人,真的要成就一番英雄业绩,恐怕也不是那么容易;倒是一些平常没人看得上眼的庸人、乡愿、无耻之徒,毫无英雄风度,只有地痞气质,由于机缘巧合,很可能会不小心混成了一个英雄,这叫做人算不如天算。
看到前景这样美好,定公兴奋得坐固然是坐不住,连站也站不稳,走到我身边,拉着我的手说:“嗨,真是……晚上我们再好好吃他一顿,喝个尽醉方休!”他实在是个老实人,我看到他不知怎样表达心中的快乐和感激,结果弄得自己十分紧张,呼呼喘着气,看上去是准备在冬天跳进河里去的模样。
我告诉定公,明天要回鲁国去,因为我们先生在鲁国等我,要我办一件事情。定公一定要问我办什么事,看他的样子,是想出力帮我办好,我只好告诉他说,我们先生身体不大好,当年在陈蔡饿出了胃病,时常要吃药,所以这次我买了些药回去。先生的事,可不能耽搁。定公就请太医弄了许多药来,派人星夜送往鲁国,又要我多住了几天,说他非常同情患胃病的人,但胃病不是急病,需要调养,药力的作用也不怎么大,而且先生身边有那么多人侍候着,所以我多住几天也没关系。
说实在的,在晋国住着,我是再放心不过了,而且要起身上路也不容易。第一,因为在我的计划中,晋国是即将发生的大战中吃现成饭的,而且可能一口就吃成个胖子,所以君臣对我都不错,总想留我;第二,到鲁国的路程也不远了,能够随时听到鲁国的消息,而且至今我还没听说齐国对鲁国动手,说明陈成恒还在耐心等待着吴国人来打败他,我不必担心;第三,过去一些生意场上的老朋友,听说我来了,排着队要请客,否则威胁要把我扔到河里去,这样,我只好天天喝醉。
定公倒比较忙,没空来陪我,每天与他的大臣们商量着备战。听说朝廷里分成两派,有好多人主张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不同意主动挑衅;也有好多人十分起劲,认为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他们说并不是每天都有残兵败将和疲惫之师等着晋国去收拾的,并不是每天都有这样的机会扬国威的。
再次见到定公时,我吓了一跳,他好像老了十岁,显得心力交瘁,脸上的皱纹变得像桔子皮一样,似乎轻轻一剥就可以剥下来。我问他这几天反对派的意见是不是给他很大压力,但他取出镜子照照面容,说,反对派的意见倒没什么压力,那些主战派的意见,总让他时时心惊肉跳,好像大祸将临似的,但想来想去,又没什么大祸,倒是有些运气。可是运气真的那么容易来吗?总之,像做梦似的。
原来他最大的敌人是他自己,是自己在跟自己过不去,心里弄出了两个定公在紧张搏斗。他得先积聚勇气说服自己,才能决定是不是袭击吴国军队。他是被那场还没开始的战争吓坏了。我正想劝说他几句,用我的口才为他打气鼓劲,没想到他说已经下了决心。
“我不能再犹豫了,”他疲惫不堪地说,“当我听到伍子胥死掉的消息时,我就明白,吴国的气数尽了,我的机会真的来了。”
我大吃一惊。伍子胥死了?他怎么会死的?我看见他时,他的身体可比我强壮多了,相貌堂堂威风凛凛,令人不敢仰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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