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吧回忆之分离
http://www.sina.com.cn 2001/01/10 14:30 新浪文教
新浪网友:papa7263
汽笛一声肠已断,从此天涯孤旅。--毛泽东
故别虽一绪,事乃万族。--江淹
好的作品不需要肉麻的吹捧,优秀的作者在谄媚面前只会表现出冷淡或愤怒。一个人对言过其实的夸奖能泰燃处之,表明在他心中有种自大成狂的危险。这是我读毛泽东的沁园春雪及柳桠子唱和之作的感觉。相比之下,我较喜欢毛青年时代的诗作,例如这首赠别杨开慧的词,教人想起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咽的情境。
我们的一生就是一部离别的历史。我们不断地挥手作别,和朋友亲人,和旧时故地,和变动中的自我。死亡是最后的告别仪式,我们或是主动退到幕布之后,或是被推下台去,总之不能赖着不走,而我曾多么忧虑地算计着何时会轮到自己。
我随外婆度过了童年时光,每年的寒暑假期要回到父母身边小住几周。虽然我知道这是我的家,但刚熟悉不久,就得离开了。由于火车发车时刻在清晨,冬季起床时窗外仍是一片黑暗,站在窗前能看见玻璃上的霜花,空旷静寂的街道。一盏台灯散发着柔弱的光亮,妈妈在厨房里准备早餐,我面对刚刚叠好的被子,把手伸进去,里面还有余温。这幅离别的场景在我心中长久地挥拂不去。
在中国的文学传统里,别离占据了重要的一席之地,甚至可以说有一种别离的美学。我们看到许多人为别离而感伤,把别离时刻的一举一动,一草一木都发誓永志不忘,再用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来蒙混自己。这丰富了他们的精神遗产,但是我怀疑别离象一种会致人成瘾的药剂,如果你一次有一次地离去,最后你可能很难停住脚步,就象从高处向下滑行。你吸吮着离别的味道,仿佛体验到了受虐般的快感,你强烈的飘浮感会令你错过本可以抓住的一个机会,一场爱情。所谓的浪子大抵如此吧。
我喜欢南宋词人姜夔的作品,他在合肥曾与一位善谈琵琶的歌女相识相恋,分别之后再未重聚,他因此而写下许多怀人佳作。然而他既然相思难遣,日萦夜绕,何以不能回合肥一行?他多次沿江上下,离合肥相去不远,却不肯故地重游,似乎另有隐衷。姜夔一生过着寄人篱下的清客生活,飘泊无定,或许这决定了他本能似的选择了分离。
又岂在朝朝暮暮,秦观如是说,又一个婉约派。但是,我曾多么热切地渴望着相聚。1996年3月31日午后,我就要起程远赴异国,这意味着和她漫长的别离。我们好像没觉得这是个特殊的日子,依旧去买一份报纸,一个电话簿,然后去吃烤牛肉,和服务员用蹩脚的朝鲜语搭话。吃过饭回到她的房间,我开始收拾东西时,两个人才突然陷入了哭泣。我踏上公共汽车,坐在窗边,有种渗入心底的悲凉。当晚我留宿在朋友家中,整夜打着电子游戏。天色微亮时,我忽然决定去再见她一面。街道静谧,我拦住一辆出租汽车,求司机开快些,快些穿越这座生活着六百万人的城市。九点钟,我将离去,我要力争和她多呆一分一秒。
皮奥巴罗哈说,每一下钟声都将你损伤,结束你生命的是最后一下。我们还要等到那一天,和自己分离。而现在,我希望的是和她相聚,相聚,相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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