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八 章 还得求叮...
还得求叮咚。叮咚也真能，很快为忆摩又找到一家，但不是餐馆，而是外卖店。这份工的全称是：厨房打杂。忆摩只犹豫了片刻，便同意前往。她看中的是全日工。外卖店远离伦敦，好在包吃包住。在剑桥时忆摩短暂地干过外卖店，虽然只是站柜台，没进厨房做过，但厨房的那套活路大同小异，无非是洗洗切切，烧烧炒炒，在国内时她就已轻车熟路，不该有问题。最不乐意的是李方，急得挠耳搔头，说：我刚以为咱俩永不分离了，转眼却又闹出个两地分居！
在忆摩的坚持下，李方只把她送到火车站。叮咚也赶来送行。路上叮咚谈起这家外卖店老板，李方高声说：我听人讲过他！据说在一个叫煤炭或焦炭部的文工团当过创作员，出过拇指厚的一本小说，那说话的口气已经是文豪了。书的内容好像是抓女特务，就是我们上小学时常在连环画上见过的那种人，打扮得妖里妖气，竖着俩指头夹香烟，穿艳色花旗袍，腰肢像水蛇似的扭动，见了革命干部就亮大腿。谁都没笑，就李方自个开心地乱笑；又说：他老婆也是个人物，早先是北京肥皂厂文宣队的活跃分子，天生一张善变的脸，说哭就哭说笑就笑。后来被一家大话剧团挑选去，她到处跟人说她是台柱子，可谁也没见她演过主角；直到导演出面澄清，主角有A、B、C、D，她排在D，属最末的备份。之所以老登不了台，原因不在演技，在于她的长相有欠缺，脸的组织结构过宽……
叮咚终于抗议了：我说你干吗乱损人！
忆摩把头望着别处，无言地听着。她很清楚，李方因为无法留住她，正有满腹的怨气无处渲泻。李方究竟都骂骂咧咧了些什么，她没往心里去；她倒是轻易就记住了叮咚提到的这对夫妇的名字，一种永远也长不大的名字：男的叫“斯斯”；女的叫“咪咪”。笨重的行李被塞进车厢里的行李舱，李方累得呼哧直喘。这一只满满的大帆布箱，本来准备运回国的，由于忆摩的坚持又一股脑儿往外卖店搬。忆摩的打算是长期干，所以能带的总想都带上。既然外卖店的老板是北京同乡，又好歹算个文化人，忆摩觉得有把握搞好关系，没准儿双方还能成为好朋友。
外卖店面对繁华大街，上下两层，取名“忆华楼”，可见店主人对故国山河的眷恋了。忆摩推门入内，店堂里灯光通亮，三五个顾客，或站或坐地静等着。咪咪从柜台后面探出半个身子，正跟近旁的顾客聊天，看见忆摩走来，主动打招呼：你来啦！因为事先通过电话，所以她见着忆摩就跟老熟人似的。乍一看咪咪很美，只是经不起细瞧，脸上的脂粉扑得太多，像盖着一层厚皮，有的已结成鳞皮般的碎屑，作摇摇欲坠状；眼圈也描得太黑，嘴唇又涂得太艳，或许是咪咪想留住往昔的演剧生涯，权把柜台作舞台，永远的粉墨登场。咪咪走出柜台说：我这里有客人，你到后面来，跟斯斯谈。
店堂旁有道侧门，咪咪掀开厚重的门帘，忆摩走了进去。这门帘就像阴阳门一样隔出了两个裂变的世界：店堂里有曼妙的音乐作背景，飘散着盆栽花卉的幽香。沿墙一溜儿沙发椅，玻璃茶几上搁着时装和男子健身画报，气氛舒适而恬静。然而忆摩一走过门帘，就顿时像落入了混沌，满眼一片汤锅鲜滚的热气蒸腾，人影幢幢；日光灯半明半暗，应和着砧板剁菜声；炉头喷吐着火舌，抽油烟机轰隆乱响；洋葱头的辛辣味，咕肉的甜酸味，生牛柳的腥臊味，炸虾片的油垢味，齐齐地汇聚鼻端；似熟悉也有陌生，似坦然也有顾虑，似平静也有躁动，在这个远离父亲儿子也远离李方的外卖店厨房里，忆摩即将拉开她全力打工的序曲。
又是一声“你来啦”，一个体态肥实的中年男子闪现在眼前。
你是斯斯？忆摩掩饰着内心的紧张，微笑地问。
斯斯从鼻孔里“嗯哼”出一声算是作答。
斯斯系了条蓝色围腰，衬衣扣一直扣到脖颈，衣袖口也紧扎住，大约是
为了抵挡油烟的入侵。他的脸呈长方型，前额特别宽大突出，秃顶！忆摩略感吃惊，莫名其妙想起了波尔的秃。不过，斯斯的秃有所不同，不光面积大，环绕一圈的头发更稀疏到惨不忍睹的程度，像一片没有好好护理的树林，连遭虫灾或旱灾的袭击，大部分消失了，剩得几根顽强地坚守着。
<上一页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下一页>
北京市通信公司提供网络带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