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七十年代前期出生的人和新新人类诉说
http://www.sina.com.cn 2001/02/01 17:44 新浪文教
新浪网友:嵇康大叔
仓颉创造文字的那一刻,是在子夜时分。这时候,天上掉落了麦粒雨,游荡的魂魄开始在旷野中哭泣。在这个时刻,某种东西被深刻地改变了,某种秩序被打破了。
佛陀在菩提树下开始走出沉思,睁眼看见天际的星辰,这时候他说:奇妙,真奇妙。这个瞬间,一种最为广博深邃的思维产生了。于是我们常常在想象,佛陀在这时候究竟看见了什么,使他发出了这样的惊呼。
我们的脚步在不停顿地向前迈进,转眼之间就到了西历第二十一世纪。昨夜是中国夏历龙年岁末,蛇年初始。在这样的时刻,我们又在想:我们看见了什么,在企盼着什么?
从本质上说,我们的生命是毫无意义的,仅仅是为了延续而延续,于是我们谋生、生育……种族繁衍着。可是我们总有一种习惯想要给自己寻找一种存在的意义,实在是件很徒劳的事。但是悲壮。每一年过去的时候,我们总要开始这样的想法:过去的一年我们在干些什么,想在下一年干些什么。七十年代前期出生的人总是如此。我们从小受到的教育是为了共产主义事业而奉献自己的生命,我们生下来是为了牺牲而存在的。为什么而死就是为什么而生。意义只能这样去寻找。但是,神圣的事业早就不存在了。于是,我们只剩下一些近似于悲壮的冲动:为某种神圣的事业而奋斗,虽然并不清楚这神圣的事业是什么;为某种东西付起我们的责任,虽然并不清楚该为什么负责;想要为某种热爱而流泪,虽然并不清楚什么是我们深爱的;想要张开双臂拥抱我们的国家和民族,但是国家和民族并不需要我们发言--我们象是那块南海中央的孤岛:曾母暗砂--它每天在潮落的时候遥望北方故土,而北方故土因为太远而对它说我的孩子,我也无能为力。
七十年代前期出生的人,总是很尴尬。他们开始成熟,将近三十,开始渐渐融入主流社会,把持一些桥头堡。但是他们的年轻时代一直是在贫穷和反主流中度过的。他们的愤怒还没有过去,被压制的记忆还没有消退。他们的腰包开始膨胀,头脑也开始象张楚唱的那样要发胖了。但是,他们还在怀念以前,不久前的那种日子,穿著拖鞋在城市的街道上游逛的日子,口袋里钱不多但是心里无所畏惧的日子,虽然很贫贱但是总以为自己与众不同的日子,可以请女朋友在大街的边沿上坐一下午的日子……OK,当然我们现在都开始脑满肠肥,穿着皮鞋和朋友见面了。但是,七十年代前期出生的人,他们的记忆深处永远不会忘记自己的穷开心的身份,不会丢掉那种寻找意义的习惯,不会放下自己不尴不尬的根性。
我们开始老了,在青春还没完全展开的时候,就预先成熟了,因为我们这代人是缺乏导师的一代人,我们必须迫不及待地为自己寻找归宿。朋友们出国的出国,结婚的结婚。出国的说自己市侩,结婚的说自己愚蠢。出国的朋友们都在怀念当年想要骑着马偷贩青海的冬虫夏草的冲动;结婚的朋友们都在怀念自己初中时代的女友。成熟在我们的字典里,曾经有很长时间是个贬义词。成熟是和市侩、虚伪、胆怯联系在一起的,但是有多少次我们在成熟面前被打得头破血流。女友永远是被一个比我们年长而富有的成熟男人夺走的;大街以外的地盘总是被成熟男人占领着;舆论的重心也总是倾向于“成熟”。
现在,我们也开始“成熟”了,果子甜了,再不吃就要烂了。但是,七十年代前期出生的人,我们,是带着一丝邪邪的笑意来接受这份成熟的。这群人永远不会安份。我们脚上的皮鞋随时准备脱下来换上拖鞋,我们钱包里的钱随时准备换上一打手纸用来擦一些更成熟的人的嘴。
我们一直以为我们是天将降大任的一代,所以虽然悲壮但是总有一些打游击时的乐观。但是,忽然有一天一群小孩子跳了出来,说他们是新新人类。MY GOD,我们都没好意思说过我们是新人类,他们就多添了一个“新”字,把前面的大哥大姐们都踩在厚底鞋下。
于是,我们悻悻然地看他们发言,这是我们一直想做的。现在我们终于可以开始说话了,可是孩子们却说SHUT UP,你们老了。这是一群多么年轻而残忍的人:绝对以自我为中心,永远不会有终极意义之类的废话,也永远没有对媒体的愤怒(我们那时候还是会生气的,觉得记者、媒体几乎都是贬义词似的,希望有自己的价值判断和审美标准),永远会跟着媒体的宣传发泄自己的体力和荷尔蒙。其实,我们一开始甚至很开心,看到他们我行我素的样子。但是,他们却永远不够坚强,太脆弱了。FUCK OFF,算了吧,还新新人类呢,百无一用的东西。人的心灵如此没有广度和深度。当暴力的铁拳打击在肉体上,当旷野中充满了饥饿的人群,当人的命运真正象风中的落叶一样随处飘零的时候,我们的心灵才真正的被打开了。我们和小弟小妹们都没有这样体验,但是起码我们做好了这种心理准备。
他们也永远没有一种群体/集体的冲动,没有成千上万的人手拉着手一起向前挺进时那种无坚不摧的体验。而这种体验就是“神圣事业”的遗传。个体融化在人群的海洋中,心里有一个共同的信念,就像站立在街垒的前沿,就象浮士德博士在最后喊出你真美啊,请停留一下时那样。他们也不需要信念,而我们虽然没有,却有这样的需要,也因此时常在子夜二时的梦中痛苦。
他们也体验不了仓颉造字和佛陀觉悟时那种惊心动魄的大力。
NO,小兄弟们,你们不够酷。
我们所期望着看到的新新人类应该是这样的:
他们也许生活在两万年以后的地球上,也许他们的皮肤因为进化早就没有了毛孔,象金属一样的光滑;也许他们的肤色因为宇宙辐射早就和沙漠是同色的--金色;也许地表早已不适合居住,他们早就在沙漠的底层生活;也许他们早就没有了家庭的概念,每夜在自己的沙丘后安睡;也许他们早就没有了语言和文字……
但是,他们象沙砾一样坚韧,沉默寡言,目光有神。他们和情人幽会没有过多的废话,也没有电台主持人为你折羞和设计求爱的陈词滥调,他们很直接--深情地看着你,跟我来吧。他们在沙丘的底层,冰凉的石面上做爱,没有语言,只有深情和冷静。语言是种耻辱,废话是种能量的浪费。他们的娱乐是冥想,体验宇宙背后比宇宙还要巨大的那种大力,体验比时间更为漫长而丰富的时间。
他们是沙漠时代的孩子,比沙漠还坚强,生活在垃圾中如同置身净土,皮肤如同沙砾一般金色和光滑,他们不会出汗因为水是如此珍贵,他们也不会哭,那会浪费体内的水分,他们同样不会因为怜悯和同情而面带笑容,他们只会干脆利落地伸出手将你拉上来拍拍你的肩。他们的情感表现是体内的激素变化和肉体的直接感受。我们不习惯群居生活,我们没有语言,我们在沙漠的角落里生存。我们也不会因为欲望的焦虑而踌躇不安,所有的行动都在无声中进行,从来不会得意忘形。沙漠时代的孩子,是沉默的,是健康的,是孤独的,是严肃的,是坚韧的,但是他们的心灵如同太阳一样明亮。
朋友们,虽然我们年近三十,可是我们还年轻,虽然我的头上已有了白发,可是我还和大家一样在激动着。七十年代前期者,让我们等待着,我们是休眠火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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