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哥(下)
http://www.sina.com.cn 2001/02/01 15:52 新浪文教
新浪网友:侠胆雄虱
马波干活必喝酒,当时早已醉眼朦胧,勉强睁大眼斜瞥过去,顿时便呆了。那女子一米七左右的个子,着一袭红色吊带裙,叉开得极高,跷着二郎腿,脚尖上半够着一只高跟鞋晃来晃去,长发盘于头顶,一张脸恍若狐狸,颧骨高耸,眼光迷离,上着荧光彩妆,虽然不是标准美人,但是丰韵绝佳,直迫人心,肤色极白,与红裙相衬,白的愈白,红的更艳。马波顿时鼻血长流,忙道:“是呀,一起喝点儿?”
那晚马波没有回家,然后数天未回,再回来时便带着那女子,很是得意。后来,马波终日和那女子厮混,乐不思蜀。那段时间他自己过得到也自在,晚上和马波一起干活,白天大睡,马波时常不回家,但是夜间准时去干活,他也逐渐习惯。人么,总在逐渐习惯,逐渐生活,逐渐衰老直到死……
有天晚上,马波没有去干活,他一个人将就下来,心里却有些不快,但也就这样过了。第二天早上呼机骤响,他迷迷糊糊拿来一看——马波:我在朝阳医院,速来。
顿时他便醒了,急忙披好衣服,打了辆车赶去。
白色的病床上,马波斜靠着,目光呆滞,不发一言,白色的绷带紧缠在左手,除此之外别无伤口。他顿时长出一口气,“你是咋回事?咋把手也伤了,也不注意点儿?还好就伤了手,养两天就好了,不过得我一个人干活了。”
马波眉毛抽动了一下,并未说话,依旧呆望着墙。
他上前拍了一下马波的肩膀,“没事,养两天就好了。”
马波嘴角抽动一下,还是没有说话。
“你这是咋了,没事吧?”
马波慢慢扭过头,静静地说:“我的左手废了,筋被人打断了……”语气平静,好象在说家常……
原来那女子是一个黑道大哥的姘头,大哥去了海南数月未归,毫无音信,她寂寞难耐,勾搭上了马波。结果一日大哥突然回来了,知道此事,并未声张,只是叫了几个小弟在那女子楼下打断了马波的手,然后告诉他以后不许在三里屯出现。
弹琴的人的左手就是他的命根子,也就是说,马波以后就不再是弹琴的了。
他们离开了三里屯,改在动物园附近的酒吧出没,只是他弹琴,马波唱歌。
一天夜里,马波醉醺醺地归来,将屋里的物件砸得粉碎,然后座在地上号啕大哭。他端坐在旁,不发一言,似乎一切与他无关,仿佛“等待戈多”里的演员。马波哭到声嘶力竭,渐渐消停,又改大笑,笑到嗓音嘶哑,几近于无,然后哼起了唐朝的“月梦”,唱着唱着换作枪花的“DON’T CRY”,然后猛地站起,抽出把刀,一刀一刀划在自己的左手,鲜血涔涔而下,接着放声大笑,声震四邻。
他上前夺下刀子,掷于地下,回手抽了马波几个嘴巴,然后又坐下,好象刚才做事的并非是他。马波楞了半晌,突然夺门而出,狂奔而去。他急忙追出去,就在快要追上的时候,马波低身拣起了一块板儿砖,回身大喝:“你别过来!”他并不理会,直走过来。马波反手一砖拍在自己头上,顿时鲜血横流,“你别过来!”他停住步子,直盯着马波,马波大喊一声,转身又跑,瞬息不见……
马波再也没回来。
后来他听朋友说在天上人间见到一个鸭酷似马波,旁边是一个四十上下的女人,臃肿不堪,两人谈笑甚欢。
再后来他在赛特门口远远见过一人,也是酷似马波,旁边一个浓妆女子,相互依偎犹如初恋情侣。他直追过去,口中大喊马波的名字,那人丝毫不理,转身上了一辆林治,绝尘而去,只剩下他呆呆凝望,太阳斜射在商厦玻璃上,反出金光无数,周围人头变幻,一如刚来北京时火车站广场的人们……
后来他不再干活,转而混迹于大学校园,和众多音乐爱好者们喝酒弹琴,引无数女生尽折腰。
一日他独坐于学校快餐厅前的台阶上喝酒,长发散于脸前也懒得动弹。这时一个女孩子走上前来,递过一个信封,怯怯地说,“这是我给你的。”声音仿佛蚊子叫,还是那种特小型原产城市的品种,接着转身跑开。
他没想到自己这般尊容还有市场,一时间到也楞了,颇有点儿想入非非。里面有一封短信,是那种暗纹纸,上面只有几句话,“我是一个规规矩矩的女孩子,在一个规规矩矩的家庭长大,我不喜欢闻烟味儿,不喜欢闻酒味儿,不喜欢长头发,也不喜欢摇滚乐。我小时侯的梦想是找个英俊高大的男朋友,一起规规矩矩的生活,结婚,共同生老病死。可是那天你坐在草地上,叼着烟,喝着啤酒,弹着吉他,唱着‘DON’T CRY’,你把那首歌唱得那么忧郁,那么绵长……我那天心跳得很快。给我打个电话吧,XXXXXX”字迹是很清秀那种,笔画很规矩,十分清晰。
隐隐约约的,他记起那天和一群人坐着唱歌弹琴,旁边好象是有个女孩子,默默地坐在一边,很安静,没有说话。
晚上他拿起电话,慢慢拨通号码,听筒里长长的“嘟”了两声以后,一个软软细细的声音说:“喂……”
有两个人开始在校园里出没,相互并未依偎,男的在前,女孩跟在后面,就这样走着。
再后来他们租了一间房子,就在学校旁边。房间布置得很温馨,就是厕所离着太远。一次他的一个哥们儿来找他,急着方便,结果提肛走了三站地。
他每天足不出户,她每天下课后急急赶去,早上急急赶去上课。他在屋里给她弹琴,唱加州旅店,唱DON’T CRY,她静静坐在一边听,绽放着笑容。
直到有一天,她没来,去医院一检查,怀孕了。她偎在他怀里哭了,瘦削的肩膀一抽一抽的,眼泪打湿了他的衬衫,还是没有声音。他轻抚着她的头顶,也没有出声。她妈知道了,跑到他们的家里哭天抹泪,声震寰宇语调悲戕撒泼打滚着数多变,他站在一边不知所措很是惶然,她站在他旁边,咬着嘴唇注视着她妈,没有掉泪,嘴唇上留下细细的两行牙印。
她妈把她强拖回家,她努力挣扎不肯相从,反是她妈无奈离去,一步三行泪,一步三句“女大不中留”。
他们继续生活,还是他弹琴,她悄悄地听,绽放着笑容。
那天她起晚了,匆匆去上课,就在那条走过无数次的马路上,一辆汽车飞驰而来,不知怎地刹车失灵,直冲上去……
那天夜里,他喝得烂醉,徘徊在家门口附近,眼前早已分不清事物,忽一下被一块石头拌倒,一下胃中翻涌,直吐出来,却除了酒水再无他物。他就伏在呕吐物上,任凭沾满全身再不动弹,猛然间,一种久已陌生的冰凉缓缓爬上他的脸膛,接着汹涌而至,再也无法阻挡……
他划坏了自己的琴,把床摆成两个人的样子,然后悄然离去,再不回头。
我躺在他一个朋友家里,断了两根弦,拾音器坏了一个,正面被刀划了三个字--玻璃山,我是一把FENDER,黑色,二十四品,身上落满灰尘。别人都叫他安哥。他现在在北京?上海?西安?广州?郑州?汕头?还是在玻璃山顶,抑或正在飘落,倾听着风划过耳朵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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