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神愈近,离爱愈远(一)
http://www.sina.com.cn 2001/02/01 16:56 新浪文教
这样,我破例到那口枯井的边沿上坐了一下午。
想想看,怎么检讨自己,改变自己。一想,就有些灰心。我不是善于讨巧的男人。分手时就连一句话,都不晓得表白。
我在那间小学教书,不仅才干平平,人事关系也处理得并不好。在旁人眼里,一个沉默寡言的人。我无法阻挡他们的见解。我总是讷讷的,独来独往。
祖上留下的产业,已够我一生任性花费,我无求这世界,更显沉默。
父母曾将过错归咎于那口枯井。
幼年我曾中过邪。他们说我整日对着一口枯井说话,喃喃的,但是很快乐。他们几乎吓坏,忙不迭地求神、烧香、请仙,上窜下跳。
到我病愈,我忘记了幼年的遭遇,只心里隐隐记得他们的嘱咐:不要靠近那口枯井,不要靠近。不要靠近……
然而那个失恋的下午,我失魂落魄,终于还是忘记了那句诫告,终于坐在了那口枯井的边沿。
井沿早已绿苔淋漓尽致。刻着青龙白虎的一块块青石,芳华不再,斑痕累累。青石为证:当年的那些衣香,鬓影,都不知流失到时光的哪个角落里去了?
我坐在井沿上发呆,忘记了多年来一直一直都不要再靠近它,靠近这口诡异的枯井……
坐在青石井沿上,不觉已然黄昏。起身时浑不知腿已麻软,身不由己往后一倒。
幸而井沿有半尺高,阻了一阻,使我得以侧过身子,横撑在另一块青石上,不至于跌入井中。
吓出一身冷汗。
挺起身来,瞥一眼那口枯井。忽觉深遂幽暗中,似有白茫茫的浓雾升起。一缕淡淡的异香升腾上来扑住口鼻。
我神思惘然。于刹那间,脑中流过许多尘封旧事。呵怎会?明明早已忘却的历历过去。母亲衣橱里那朵枯萎的栀子花。读书时弄丢的一枝钢笔。夏季于乡间莲荷间听来的一首小曲。
还有年少时在枯井里遇见的那只小狐……
我曾喋喋不休地与它对话:
……你是谁呀?为何住在我家里?
我是馨香,我是小狐呀……别跟人说起好吗?
你是狐仙呀?
嘘,声音轻点……
我呆在井边,全身冰冷……
不知怎生有气力回到书房,可能是下午的风带有晚秋不觉的轻寒,所以感冒了,有了幻觉。
我安慰自己,睡吧,睡吧。一如以前的日子,遇到不开心的事,就认真努力地睡一次。转日醒来,万事自会无恙。
清明时节,向学校告假半日,赴乡下扫墓。
归来时已华灯初上。
平整的街道滑过一条又一条车灯。淑女们们对着橱窗补妆;妩媚的猫或狗在细亮的链子下老气横秋;卖馄饨的小贩撑开了一声声吆喝。
彼处是城市,我那庭院亦是。不过隔了二十分钟的车程,却静谧如返古。一十七盏邻里的灯可以一路清楚地数下来。
不过,城市的闹区,正在以每年两公里的速度,向我庭院蔓延。迟早有一天,会有肥胖商贾上门来,向我收购。
我或会拒绝?然可能斥巨资重振后花园,收拾成锦秀河山。
至要紧是填平那口枯井。
念头方生,眼皮忽突突直跳。
拧开门锁,打开书房台灯,昏黄的光线即时碎了一身。才将一壶水烧得滚瓜烂熟,想品品不舍得轻尝的铁观音。却见窗外人影一闪。
谁?谁?
后花园回荡起我心悸的叫喊。或是眼花?那人影分明在枯井边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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