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挑逗(外一篇)

http://www.sina.com.cn 2004/11/23 14:27  新浪教育
  挑逗(外一篇)

  张健

   

  1.“让我吻一下你的额头,别动,三秒种。好了,睡吧。做个好梦。”我得意地打下这几句话发了过去。她会怎么想呢?甜甜地笑着,美美地笑着,最起码不会生气,谁会厌烦
多一个人来爱呢?和她见过一面,我同事老婆的同事,她说她有男朋友了,强调了好几遍,我也几次决定不再浪费时间的,后来想想,碰到一个有感觉的女人已经太不容易了。我就充分利用现代化工具,发短信和她胡搅蛮缠,反正不是面对面,什么话都敢说。有时候,几天忘记了联系,她也会主动来句“在干什么”,等我坐下来好好和她聊时,她又怪我说话胆子太大了。可胆子小了,哪能找到女人啊!她会想起我的,要不干嘛一边说有男朋友一边和我聊到这么晚,我暗笑着,你往哪跑?

  2.楼上的洗手间还在忙活什么?这么晚大概是第二次洗澡了,第二次洗澡肯定做了些什么。没女人这日子怎么过啊!我躺在床上,觉得闷,烦,体内总有股不安分的东西在翻来滚去。放一盘色情片,那暖色的灯光,柔软的床,我就不相信卖钱的表情会真实,可我的欲望越来越真切了。想去找个女人,掏掏口袋,钱不够,拨了个电话,找情人。也就和她有过那么两三次,我不知道算不算情人,我说想你了,她说真的吗?我说你过来吧,她笑了笑说,你就这么想我的,不好意思,今天例假来了,不方便。我郁闷极了,电话一挂,想想没戏了,屏幕上的两个人是越来越快活,投入地呻吟,我受不了了,对着这对狗男女手淫了一把。这自慰的方式伴随多年了,我知道可以达到同样的目的,静下来,睡觉。男人的高潮就这么简单。

  3.厨房间的灰尘好像多了些,好像,因为我打算煎荷包蛋的鸡蛋坏了,幸好有个饭馆离我住的地方不远。去的路上,看见两只狗就在小树林里屁股对着屁股轻轻地扭动着,它们在干什么?屁股对着屁股还这么陶醉?我知道了,畜生!光天化日之下,就在干这种事,我拿起块砖头砸过去,被砸到的那只汪汪直叫,可是它们的屁股好象粘在一起分不开了。可能,那只拖着另一只走的是公的,我要是还像小时候的话,肯定拿根竹竿跟着赶,那情景特别逗,母狗和公狗都痛得汪汪叫。心里痛快!旁边一个妇女瞪着我,那眼神里有点鄙视,我心想这两只狗当中最多也就一只是你养的吧,瞪我干嘛,连自家的狗都管不住,丢人显眼,我也不跟你这过了更年期的大妈计较。可狗这畜生做这事为什么屁股对着屁股呢?多么高难度的动作啊。

  4.坐到了离空调远一点的那张桌子,空调旁有一张空着的,可那张空着的旁边坐着三个女的。她们聊她们的天,我点了几个小菜,准备静下心来好好欣赏这几个美女,不行,一个满脸雀斑,一个五官长得真有点困难,食欲都减了一半。早知道随便吃个盖浇饭就得了。还好有一个可以幻想一下,我只看到她的侧面,只要侧面就够了,肯定是个美女,披肩发,我的近视眼都看到她的眼睫毛很长,皮肤也好,屁股没法确定。还有粉红色的乳罩,汗水把后背与裙子粘得紧紧的。其中的一个丑女人突然看了我一眼,吓得我的视线与地面垂直了。抬起头,我还是看那个侧面,她也突然把头转了过来,怪怪!吓我一跳,我以后不能相信推测了,我想漂亮女人和丑女人一般不会走得太近,我说的是一般,即使有也是巧合,这次我没遇到这个巧合。趁菜没端上来,我把位置挪到空调旁那张桌子上,凉快,刚才流的汗太没价值。

  5.去银行的路上碰到一个人,本来是迎面过来的,这个人让我唯一产生印象的是,走过来时盯着我看,从头到脚速度很快,我低头看看鞋是新的,抹抹嘴角也没米粒,我继续走的时候,他追上来,问我需不需要手机?我看看他,因为这种人碰见得太多了。以前受不了诱惑,嫌自己的老爷货不时髦,就交易了,价格很便宜,从两千元还价到八百元,还把老爷货抵了三百元,我得意洋洋的。回家一看,不能打电话,再看看是一个模型,可我检查的时候明明是好的,这骗子手脚也太快了,他白白骗了五百元,我那老爷货还可以卖几个钱。我得想着再去买一个手机,这年头,没手机比没女人还丢脸,别人说起来就一句话“这家伙混得太差了”,陪了夫人又折兵,我把那狗娘养的骂了不下数百遍,下次碰到了再不放过他。这个家伙看我看着他,说,朋友,要不要,都是九成新的货。我笑笑,把嘴贴到他耳朵边,他凑过来,我说,我叔叔是公安局的。他看了我一下,就走了。

  6.我继续走。前两天朋友打电话来问我的银行卡号,说把钱打给我时我才想起前几年他南下闯荡时向我借的钱,就一千块,不过当时我口袋里也就这一千块,至少可以解决路费问题,全掏给他时他感动极了。现在这一千块对我来说也很重要,一个生活几乎没保障的刚刚失业的游民,节约一点的话,可以维持半个月的生活了,烟,酒,胃的基本需要,一打安全套。我把卡往取款机里面一塞,真想它吐出个几十张出来,后面还有人排队,我得装得像个有钱人一样,动作娴熟一点。先查帐,没错,一千块。不对,好像多了一个零,我心里一抖,仔细看看,眼睛凑近点,确实多了一个零。不能考虑太多,取款机规定最多取五千块,我就速度很快地按了这个数字,然后想着找另一个银行的取款机,有点害怕,这毕竟也是偷人民币。可不能怪我,银行人员的操作失误,可能女办事员这几天老想着老公出差回来了怎么和情人约会。我大摇大摆地拿着钱穿过后面那几个最起码不是鄙视的小市民的眼光,虽然心里有点发虚。

  7.出门碰到一个老乞丐,我随手掏出口袋里打算今晚吃碗面的五块钱,把仅剩的一张一百块的放进它的兄弟们中间,团结就是力量。乞丐的眼睛明显露出几分惊喜,他连说着,好人好人,老天保佑你。我不爱听这些话,我不算什么好人。走过那个巷子的时候,突然眼睛一亮,今天好事成双,那儿静静地躺着一只漂亮的手机。我向前看看,没人,回头看看也没人,平时这条巷子人来人往地热闹得很,我捡起来,关机,装进兜里。心里蹦蹦地跳了几下,要是每天都心跳几下,那日子可滋润了。这事多好,比低价买个二手货好多了,这不要钱,那些偷过我手机和捡到我手机的人也会心跳的。而我打那些丢了的手机的号码时,总是关机,我的侥幸心理却只能“咯噔”一下,这世界上没几个好人。快走出这条巷子的时候,碰到一个中年妇女,她盯着路,左看看右看看,然后看了我几眼,想问什么又没问。我也看了看她,想问什么终究也没问,这么臃肿的身材,这过了更年期的年龄,已经没办法唤起我问她是不是丢了手机的热情了。

  8.回家把手机掏出来,真是漂亮。我那只落伍的手机得考虑送给我老爸了,因为他的那只更加落伍。手机的彩屏上是一群吐着泡泡游来游去的鱼,还有一个好听的名字“李薇”,我想想那个中年妇女就不像是这个名字,她那个年纪的名字应该很土,比如我妈。手机翻过来,又是心跳了一下,一张大头贴,漂亮的双眼皮女孩,二十来岁,可以产生足够丰富的幻想,也配得上用那个名字。我突然就有了另一个想法,这个手机应该还给人家,故事常常就这样开始的。怎么找李薇呢?对了,开机,翻号码,随便打个电话给她认识的人。拨通了一个,也是女的,没等我说礼貌用语,她就嚷嚷了,李薇啊,怎么关机啊,打你家里电话又打不通,不是说好了……我打断了,这跟我无关,我说,对不起,我不是李薇,这是我捡到的手机,麻烦你通知她一下,我还给她。那个女的顿了顿才说,那谢谢你了,真是个好人,我马上让她和你联系。停顿的那两秒种好象怀疑我,这年头居然让她碰上了很难遇见的人。等了一个多小时,那只手机的和弦乐响了,好听,真好听。我一接,她的声音不好听,好象发育过头了似的,我是李薇,听说你捡到了我的手机,太感谢你了。我说应该的,请问你住哪儿我给你送过去。她说,住B区,你告诉我住哪我来拿吧,怎么能麻烦你了。我想这事值得麻烦,可是离那太远了,坐公交得一个小时,就说,这样吧,我还有事,明天下午六点在和平影院门口见,我叫余兵。她说,好的好的,谢谢你了。电话挂了,阴谋开始了。

  9.叫了几个朋友,定了个档次中等的酒馆,还约了一个见过几次面的女大学生,这厚厚的一叠钱可得消费啊,卡里还有五千块呢。酒是喝得优哉游哉的,然后送那个女孩回学校,她问司机,你干嘛绕路啊!司机说,反正起步价以内你又不要多付钱,绕点路也没大问题吧。我一听,酒醒了点,我说你搞什么啊,我可以拒付的。司机没吭声,看我像个外地人,用方言吐了句脏话。我确实是外地的,但无论哪里的方言,那几个明显的脏字却听得懂,我也骂了他几句,书面语写得出来的那种,司机也骂,女孩劝我不要跟他吵了。我让他停车,他停了,正好到大学门口。我拉开车门,说,你下来。他跳出来,说你想干什么?你们大学生就这样子?我最恨人家把大学生作个帽子扣在我头上,以前一个老总也这样,我就和他吵了一架甩手走了,我骂他不过是个连中学生都不如的笨蛋。现在我和司机也得好好吵一架了,我忽然觉得如果要骂脏话,那些写不出来的字更过瘾,反正我现在也不算大学生了。女孩就劝我走,那个家伙看我有人管着似的,越骂越来劲。我是刚想转身和她一起走,回过身就冲上去跟他干起来,那个家伙比我结实,但没我个子高,他就一把拽住我的脖子往上顶,那快该死的玉佩本来是辟邪的,没想到被他紧紧地拽了个结实,而且那该死的红绳又那么牢固,把我搞得喘不过气来。我想不通我拼命地往他身上左右摆拳,他就不还手,只是拽住。周围的人越来越多,明显有几个出租车司机摩拳擦掌地想上来。那肯定冲我的,我停下来,只是竭力把他的手扳开。

  10.女孩急得在旁边哭,终于有两个人上来把我们分开来了。司机一边骂,一边打电话。我还想冲上去干,旁边有几个妇女劝女孩带我早点走,不要和这帮人一般见识,你们会吃亏的。她们说的这帮人,包括跃跃欲试的几个司机和过往的本地人,那个司机指着我说,你别走,我已经报警了。我说,我干嘛要走,我怕什么。警车一会来了,两个警察刚下车,那个司机就上去嘀咕,我知道他在说有利的证词,警察听完把我一把揪上车,女孩也跟了上来,不管我怎么劝她都不走。我有点害怕了,我怕被他们打,我就打电话。第一个通知刚才喝酒的一帮朋友,让他们过来;第二个把经过告诉一个在报社的朋友,我说今晚不要关机,我随时需要你过来看看这个经过。警察看了看我,我也看了看他,我说,给朋友一点新闻嘛。在派出所,那个司机一直嘀咕着,我只承认我先动手打架,但不会无缘无故,因为这个世界上有人喜欢先打别人一个耳光,然后却尖叫一声捂着自己的脸。警察问我打算怎么处理。我说,我从小就相信警察叔叔的,我听你们的。经过一番调解,那个恶狠狠的司机平息下来,说赔偿五百块的医药费,还有三天之内如果脑袋有问题的话再找我。警察问我同不同意,我说,四百块,但现在就解决,三天之内发生的事太多,他出车祸了也找我怎么办?这一半是咒他一半也是事实。再调解,四百五十块解决问题,司机还没出息地要加十块,我同意了,息事宁人,我也怕他以后来给伏击我可倒霉了。看来警察没有偏心,欺负我这个外地人,当然一帮朋友在场也有某种压力。警察在我临走前嘱咐了我几句,小伙子,出门在外不要太冲动,会吃亏的。我说,谢谢。这句话我是真心的,我还礼貌地说“再见”,他笑着说,千万别再见了。

  11.再送女孩回校的时候,她突然对我说,很抱歉给你带来麻烦了。我看着她有点莫名其妙,你怎么给我带来麻烦了,我在你学校门口发生这种事是我给你丢脸了。她摇摇头说,我不提出来司机绕路的话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没什么丢不丢脸的,只要你没事就好了。我心里一震,好久了,也应该好久了,没有一个女人能对我说“只要你没事就好了”这样的话,这比整天说着爱来爱去要实在的多,因为那些话几乎成了一个无聊的躯壳。我一下子握着她的手,她没有拒绝,我想不明白她为什么没有把手抽开,我想我在任何一个女人眼里都不算是个好的男人,可握着她的小手我就感到一股暖流涌上来,这与天气的高温不同,它游走着我的血液。她低着头走路,我看着她,想起刚才她的惊慌失措和眼泪,我控制不住情绪,一把抱住她,她还是没有拒绝,躲在我怀里,我说对不起,让你受惊了。她只是轻声地把刚才那句重复了一遍,只要你没事就好了。第二次说这句话对我的撞击更强烈,我疯狂地吻她的额头,她还是没有拒绝,但我不敢吻她的嘴唇,我说,给我一个和你开始的机会好吗?她却抽泣了,我不知道原因,可她却又点点头,在我怀里是很小的动作,但我感觉非常准确,与摇头不同。我怀疑是不是又爱上了一个人,我怀疑,因为我不相信自己还会爱上一个人。

  12.第二天躺了整整一天,仅仅在中午泡了一碗快餐面,到下午五点的时候才想起约了那个李薇,去还她手机。这件事对我还存在一种幻想,像电影里的故事,可能在生活里同样可以炮制,那个女孩我暂且先放放。打车的时候,我还注意司机是不是昨天那个家伙。到和平影院,我看手表离六点还差一刻钟,四处看看,没发现一个长得像手机背后那个大头贴上的女孩。又过了五分钟,身旁站了一个中年妇女,她也在看手表。我仔细看了看她,有点脸熟,再一想,不就是昨天在巷子里碰到的臃肿的中年妇女吗?我有预感了,这个可能就是李薇,在我想象中和名字不相配的女人。她也看看,又看了看,似乎也有点印象了。我们谁也没说话,又过了十分钟,我忍不住了,我问她,你是不是李薇?她有点惊喜,好象遇到了久别的亲人般,你是余兵吧?我点点头,我说,你能否给我一点证明?她有点疑惑,我解释道,因为这手机上有个大头贴。她好像恍然大悟,然后说,应该的。然后从包里取出身份证。我一看,没错,是李薇。我把手机还给她,她十分感谢地夸赞我,还掏出两百元表示谢意,我推开了。她问我,要不请你吃顿饭吧?我说,不用了,我已经吃过了。她还是一遍又一遍地谢谢,我忍不住问她,那个大头贴是谁啊?她好象很自豪,我女儿啊。我“哦”了一声,说有事得走了,她还在说,好小伙子,我心里想,这么丑怎么生这样漂亮的女儿?

  13.回家后躺在床上,有点郁闷,碰上这样一个李薇。手机有短消息的声音,一看,是同事老婆的同事发来的,问我在干嘛?我想都没想就肉麻地说,想你睡不着。她回复说,我有男朋友了。我心里想,有男朋友怎么还给我发短消息啊?口是心非,看来逃不了了。我刚想回复更肉麻的话,手机响了,朋友的电话。他说,钱收到了没有?我说,收到了。他说,那就好,我给你打了一万块过去,不要还了,我现在手头活络,你花吧。我心里一怔,看来女办事员即便想情人也不会把这事搞错的,害我白白高兴一场。我连忙说,不行,我明天把多的九千块打回去,你不能这么搞。他显得干脆,你当时帮过我忙,算谢你了,这点钱对我来说不算什么。我坚持说不行,他也同意了,说不方便的时候就向他开口。我说,好的。挂了电话,看了看钱包,昨天吃顿饭三百二十块,赔了四百六十块,包括今天送手机和昨天一共的打车费花了八十块,买过两包烟二十块,剩下的四千二百二十十块不多不少,明天打回九千块,还得花手续费,又是生活窘迫了。折腾!

  14.还想给同事老婆的同事回短消息的时候突然想起一件事,我很兴奋,但我不敢肯定,因为那个大头贴比较模糊,而我捡到后没多久就去喝酒了,而那个女学生是我昨天才认真地看她的,有点像,或者说简直像极了。我很兴奋,但想想不可能,哪有这么巧的事,世界上长得像的人太多了,而且这两天碰到的事也太多巧合了,可我总是不定心,我拨了那个女孩的电话,我想问她你母亲叫什么名字,但太唐突了,我想了下问她在干什么?她说看书,你呢?我说,我在想你。这句话好象从我嘴里吐出来太容易了,跟口头禅似的。我又问她,你家是哪儿的?她说就这个城市B区的。我这次又有预感了,我问这么近干嘛不住家里?她说,住学校可以静下心来读书,每个周末回家的。我有点急了,我问,你妈妈叫什么名字?她似乎对这个问题有点不解,你问这个干嘛?我说,好奇。她也真善良,说,李薇。我一听,差点惊叫一下,然后努力平静下来,说,你看书吧,明天能见你吗?她说,好的。我得意地笑了,暗想,你跑不了了,你妈妈也会支持你的。我又给同事老婆的同事发短消息,那就好好对你男朋友吧。或许她对我这句话有点莫名其妙,我也不去管了。可好象又有一件事我还要做,我一直想一直想,不知道什么事还没做?我就躺在床上不停想,突然骂了自己一句,他妈的,晚饭都忘记吃了,现在吃饭也变成了一个程序。

  晚安

  “今天夜里到明天多云,局部地区有雷阵雨,偏南风3-4级,有雷雨时短时阵风8-9级,温度25-33度。天气预报播放完了,观众朋友们,晚安!”女播音员的笑容再诚恳,我就是不信,这么好的天气会有雷阵雨,可有时候我已经害怕这种错觉了。也正因为我是一个不怎么关心天气预报的人,有两次出于对灿烂阳光的诱惑,把好久不晒的被子搬了出去,谁知天突然一暗,雷声一响,我在半路想赶回去救我的被子,雨点已经铺天盖地地下来了,我干脆回都不回了。我无法埋怨谁,这六月的天气不值得去和它生气。可我开始关注天气的时候,就说前几天,早晨出门时天气阴沉沉的,气象台说可能局部地区有小雨,我便拎把伞出门了。像我这种出门小雨能挺就挺不带伞的人居然在雨未下之前带伞也算是个奇迹了,那天我一直看天空,怎么雨还不下下来呢,等着等着,太阳却出来了,并且是出奇的晴朗。要知道我心里有多不平衡啊,好像在没带伞的人眼里是个十足的傻瓜,因为这种想法出现在我脑里的频率太高,我是个经常不带伞的人。但雨一定下在某个局部地区了,我安慰自己。

  就像沈蓝第六次对我说分手的时候,我只能苦笑一下接受这个可笑的事实一样,三个月,如果平均算一下的话,每过十五天她就要提出一次。我真搞不懂她心里想些什么,前五次是因为一些小事吵了架,我决不会因为她的无理取闹而逼着自己去想一大堆哄她的话,她总能从各种紧张的局势里把错归纳成一个主题——我的心里还藏着那个人。我想不出还有什么可以用来解释,然后把门狠狠地一砸,她和一个“哥哥”不停地发短信的表演只会气得我去找阿乐喝一场酒。沈蓝总是在第二天向我道歉,或者是找些台阶让我可以向她道歉,一个聪明的女人有时令我感到可怕。而我常常成了阿乐的笑料,还会因为我们的重新和好以及他昨晚因为我的牺牲居然趁机敲我一顿,我的这次不幸的恋爱简直是劳民伤财。

  而这第六次弄得我莫名其妙的,沈蓝打电话来我还以为她还在哈尔滨,她说回家商量点事,她很平静地说出了那个词,我问她为什么,在她还没有回答之前,我也平静地向她例举了三个可能:昨晚没有按时给她打电话、昨晚没有接她打的电话、和“哥哥”和好了。她一一否定了,我问她什么理由,她支吾了好久,说是那个可怜的还没见过的她妈妈不同意她和我谈恋爱。我的冷笑快逼到鼻孔还是压了下去,只当她是开玩笑地说等她回来再好好聊一聊,她说她已回南京了,这证实了我在接到电话第三分钟时的猜测,我干脆问她回来这几天怎么一直没告诉我,她反倒责问我是因为我说这两天比较忙,不好意思打搅我。我知道我得把火气再压一压,我得轻声地和她说话,把身上能控制和酝酿的所有温柔的细胞集中起来,我说出来见一见吧,电话里说不清。沈蓝说没必要了,就这么分了吧,她妈妈不同意,再见面妈妈会不高兴的。真有点语无伦次,好象她在哈尔滨的妈妈能够看到南京的一举一动一样。而且我也不相信,沈蓝这样的女孩,可以为了一个暗暗爱着的人放弃所有的理想考上南京的一所大学只为了离心里的影子近些,她会因为妈妈一句话就不再见我吗?何况她说她爱我的啊!我怀疑我怎么还能用这样柔的语气继续问她一个真正的理由,而她明知道我也是个很聪明的人竟能够把那个肯定不存在的理由坚持说了好几遍,逼得我无话可说接受她唯一一次轻松没有一丝紧张感的词语,她柔柔地说声“晚安”,像深爱着的人等着一觉醒来还有温馨的“早安”声那般甜蜜,我知道我的年龄已不再适合说些“我们好好珍惜缘分”之类的句子来挣扎着点燃即将熄灭的情感的星火。

  这座城市阻止了一个寂寞的人摆脱寂寞。我应该没有初恋结束时的那份难过了,这我可以肯定。我推醒阿乐,他说绝不再相信我,干脆第二天直接请他吃饭。我转过身就走,我知道我得找个借口喝上一场酒。在这座城市的一个角落,在这间我和阿乐一起租下的屋子里,在这张我总是铺得很干净的床上,在我等沈蓝回来的二十来天里,阿乐把我和沈蓝恋爱期间仅买的一盒安全套的剩下的四个用了。我觉得我真傻,在未和阿乐一起租房子之前,我真相信他说的他是处男之身,一个处男需要安全套是不是这个世界上比较滑稽的事?

  下楼梯的时候,我听见节奏更快的脚步声尾随而来,刚到底楼阿乐已经把手搭在我肩上,问我今天又来真的了?我说你以为呢?明天请你喝酒得了。他嬉皮笑脸地说再为你牺牲一次。两个人跑到夜宵摊上,我先叫了一打啤酒,把瓶盖去了,第一瓶见底时阿乐刚拿起瓶子,他见我比前五次喝酒更猛时,推了推我,问我没搞错吧,我不理他,手臂擦了一下下巴,拿起第二瓶对他说不行就先回去,一个小时后来接我。他盯着我,三秒钟,把酒瓶倒了过来,只是有半瓶从口里呛了出来。我反而不好意思了,阿乐不是会喝酒的人,可现在是用不着我劝的。

  我知道我可以问些问题了,我说处男,女朋友什么时候来的?阿乐耷拉着眼,把刚举起的瓶子放了下来,说女朋友没来过啊。我说,你得好好对她啊。他问我怎么知道没好好对她啦?我笑了笑,女朋友没来,你把套子用哪去了?他把半瓶酒喝完,大着舌头说,总归用在该用的地方了,然后趴在了桌子上。我没醉,这个时候我更需要酒,大瓶大瓶的,直到我稀里糊涂给沈蓝拨电话时拨错了号码,那个声音把我惊了一下,连忙挂掉。重拨,好多次沈蓝也没有接我的电话。我忽然想起沈蓝的话,“你心里还藏着那个人”,那时我总是否认,我也确实可以理直气壮地否认,都分手五年了,没见过面,也没通过电话,我实在没有背着沈蓝和另一个女人同时交往。可现在,我才有点察觉,这种经常拨错号码的毛病不是很容易可以解释的,那一串数字熟悉得除非一个人可以忘记自己的名字才能忘记。原来女人就是这样敏感的,一个男人说不说谎,在她们眼里都是透明的。

  等我感到支撑不住酒精作用时我推醒了阿乐,他一抬头就说喝不下了,我说得走了。两个人相互扶着摇摇晃晃穿过第二条巷子的时候,我看见一个男孩在大声地骂一个女孩,女孩在哭,两只手拨弄着衣摆,低着头。不管怎样,女孩哭的时候是很可怜的,我和阿乐停下来看着他们。男孩还在骂,有些话我不怎么爱听,阿乐晃啊晃地问我揍不揍他,我不吭声,我有什么资格,我现在是有个女孩在身边疼都来不及的人。那个男的看见我们站在这儿很久地看着他们,手指了指骂我们神经病,我把阿乐一推,冲上去就和那个男的干起来,阿乐好象一下子清醒过来,三两步冲过来把拳头和脚凑了上去,女孩在一旁不知所措,哭的声音越来越大。我脸上挨了一拳,阿乐的衣袖被扯烂了,那个男的双手抱着头蜷缩着,这后半夜的事件对他来说真是个意外。我们停手了,我今天的怨气好象发泄了似的,比喝酒还痛快。女孩趁机连忙去扶他,没想到男的还是骂她滚,她很委屈地坚持要扶他时,他把女孩一推,阿乐似乎来劲了,又想冲上去,我一把拉住他。他脸上第一次露出凶狠的样子,我觉得这是我兄弟的善良。女孩看了看我,向我走来,那是个非常美丽的女孩,假如……她走到我跟前打了我一巴掌,骂了一句和男孩刚才骂我们的同样的话。我一愣,拉起阿乐的手转身就跑,阿乐莫名其妙,边跑边问警察来了吗?我不回答,我回了回头,不出所料,女孩扶着男孩慢慢起身走了,他们走得很慢。我问阿乐你知道他们怎么回事吗?阿乐摇摇头,问我怎么回事?我说我也不知道。阿乐突然停下来,看着我,像看着个怪物一样,我们不约而同“扑哧”一声笑了,我说无缘无故把人打了一顿,他说我从来不打架的,你呢?我说偶尔。他拍拍我肩膀,说我们都算是好人。

  这是间两室一厅的屋子,得强调一下,其实我和阿乐是不该租这么贵的房子的,房租是这个城市有房子的一般居民一个月的薪水。阿乐原本也不需要租这样好的房子,当时他要和我分轻负担,他说他反正有女朋友了,得有个好一点的环境让我也好好地谈恋爱。然后让女友来这个城市工作,四个人在一起,把这里当家一样对待,我很感动。我见过他的女友蒲霞,只有这样的女孩才能给阿乐带来幸福,阿乐也只能给这样的女孩带来幸福。今晚我和阿乐睡在我的房间,他是个大大咧咧的人,像我,也是个偶尔晒次被子却逢上一场大雨的人。我们俩睡在一头,谈刚才发生的事,阿乐发现我老走神,问我是不是他睡在旁边和沈蓝感觉不一样,我捶了他胸口一下,问他那四个套子究竟干什么用了?这是个我耿耿于怀的问题。他神秘地笑笑,在我追问下他告诉我这个城市有个情人。我一听有点恼火,这是我没有想到的事,因为阿乐不像是有这种天赋和能力的人,但我更不能忍受的是像蒲霞那样好的女孩还在受欺骗。我说了他几句,他振振有词地说出了一大串理由,最重要的理由是,我们这种男人已经够好的了。把我沾上边了,我正要刨根问底,阿乐的电话响了,他用方言聊了好久,我才猜出来是蒲霞打来的,一个凌晨三点还能打电话来告诉男人想他的女人也够好了,我听见阿乐挂电话之前柔声的“晚安”有点酸酸的,我看了看电话,除了日期、时间,它实在没有我满足这点可怜欲望的可能。我想拽过阿乐训他一顿,他聪明地说今天累了,想知道的故事明天告诉你,给你也说声“晚安”。然后背过身去,哼了两句小曲不动了。

  我怎么睡得着呢?一场酒想麻醉自己好好地睡过今晚的,像当年在情人节前夕和初恋女友分手一样,怕第二天一个人走在大街,就把自己灌得一塌糊涂,第二天整整一天睡了过去,我似乎满足了这种自欺欺人的生活方式。可沈蓝让我不甘心啊,尽管我不能肯定我所说的爱存不存在,她却说“会好好珍惜一辈子不放弃”的,我开始怀疑每一个分散开来的细节。第一次吻她是那么含羞,说至今仅和男的到牵手的地步,那时我多么开心找到这么纯的女孩。第一次做爱,可能要说是把一个女孩变成一个女人,我是那么陶醉,她反抗着,反抗着,像处女一样反抗着。我并没有要求她一定要是个处女,因为她说她仅仅牵过手的,第二天我的美梦被哭泣声打破了,她说她哭了一夜,说我昨天有点粗暴和强迫,我没话可说把她搂得紧紧的,说好好爱她一辈子。她却挣开了,逼着我下楼去买避孕药,她说吃完她就走,我们的故事到此结束,一开始我以为是少女的矜持,可无论我怎么劝她都坚持着。我注意到了床单上没有落红的迹象,下楼转了一大圈,这凌晨六点哪有药店开门啊,城市里也不会把避孕这种措施紧急到这个地步。她看我空手而回发了一通火,收拾好东西说了句“分手”就走了,我追也追不回。那天是和她的第一次分手,那天阿乐也被我搭上第一次为她醉酒。可第二天她又来找我了,当天我们躺在一张床上,当然在她推推脱脱下又做了第二次爱。从第三次开始,我只要一抚摸她,她比我还主动了。我总在想女人和男人是不是一定要疙疙瘩瘩才能维持下去?沈蓝,你究竟是个怎样的女人?我睡不着,阿乐打呼噜了,我拧着他的鼻子还是松开了,一个人睡不着干嘛要有人陪着睡不着呢?

  第二天一醒来,我就缠着阿乐讲关于他的一些事,我发觉他在某些地方有我可以去挪用的东西。他不知是不是装傻,说我这种人有什么故事?我直接把话掏出来,关于你和情人之间的故事。他笑了笑,走到洗手间开始刷牙洗脸,我就等着,我不相信他今天还能把那些事藏住。想想也奇怪,我是从哪一刻开始对别人的事这么感兴趣的。阿乐从洗手间出来,接着拿把梳子清理起他那洗头不用洗发水的头发来,他的身上总是不断有我感到不理解的细节,他还会反问我从前没有洗发水的时候不也一样过嘛,而这类有点弱智的问题我是懒得回答的。我只想追问他我刚才的问题,他却保持微笑,问我究竟想搞什么?我说讨教一点经验,像我这种优秀的人没有情人是件可耻的事。说完这句我都怀疑自己的洒脱了,当然这种洒脱发生在沈蓝这样的女孩身上了,看来她没有对我造成很大的伤害,可能她已经是第二个与我发生肉体关系的女孩了。阿乐说也没什么好讲的,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在一起能有什么可做的。我问他,那个情人是什么时候认识的?他说是大学的同学,在一起三年了,从她第一次恋爱结束后开始的。我说是你的初恋吗?他说开什么玩笑,我的初恋这么晚你不是瞧不起我吗?我问他还想着初恋的女孩吗?他说不想,然后顿了顿站在镜子面前。我知道他在想什么了,这我肯定,我问他那个情人爱你吗?他回过头来说,你有完没完,还不起床,今天导师布置毕业论文。我一骨碌爬起来,阳光已经穿过窗户晒到我屁股上了,研究生中流传着一句话,“毕业以后找份工作,能每天睡到阳光晒到屁股上是多美的事。”,二十年的读书生涯让我们憋得太久了。我对阿乐说,晚上继续听你讲故事,他捶了我胸口一下。

  导师带了四个研究生:我,阿乐,刘菲,李小娜。我是其中最出色的一个,阿乐最差,应该说最懒。可是我今天才在意到一个问题,为什么刘菲和李小娜都喜欢阿乐,以前我问过阿乐,他说他人好,没办法。我一直对他们三个的事毫不在意,可现在,看着两个女孩给阿乐带上两份不同的早餐真有点像女人那样吃醋了。阿乐是笑嘻嘻地吃着,虽然他给了我一份,我实在是吃不下,我不知道我面前的那份是刘菲带来的还是李小娜带来的,我吃了会感到对不起其中的一位,我想起了沈蓝,或者说是渴望得到一份属于自己的早餐。沈蓝这次考我们学校的研究生,考完后听她讲没问题,我还乐滋滋地等她来呢,却没想到即将缩断的距离反而拉长了,或者说“距离”这个概念在我们之间已不复存在。阿乐看我发愣,说你管他谁的,面包和牛奶又没错,把胃养好。他也挺聪明的,一眼看出我的顾虑,我开玩笑地说想吃你那份有火腿夹心的面包,他看了看手里剩下的一半后爽快地递给我,把我面前的那份拿了过去。我是啃面包啃出馒头味道来的人了。

  傍晚穿过校园的时候,我碰到了两个意想不到的人,就是昨晚被我和阿乐莫名其妙揍了一顿的男孩,还有那个女孩,白天看起来更是天生尤物。他们牵着手晃啊晃的,挺开心,让我无法想象昨天遭遇的那一幕,我们这一群人的感情世界纯得就像六月的天。迎面碰上感到有点尴尬,也许会发生更多的事,我打算为昨天喝酒后的行为向他们道歉,没想到那个男孩一见到我就冲上来,我想他要打的话我决不还手。而其实,他是握着我的手,他说昨天的事很气愤,但也因为打了一架后反倒清醒了,他和女孩之间的误会终于澄清了。我向他道歉,那个女孩也向我道歉,因为昨天的那一巴掌,她都怀疑自己怎么拍出那一巴掌的。我笑着说,就用爱来解释吧,男孩还是握着我的手,他真诚地说,在她扶着他走那段路的时候,他觉得他要好好爱她一辈子。女孩有点含羞,但听完这句话她很感动,我看得出来。这个年龄如果连感动都太少的话,我不知道爱这捉摸不透的东西会不会真的存在了。我说好好珍惜吧,男孩说他大三,和我交换了电话号码,有点像要做朋友的感觉,可能这就是宽容。看着他们的背影,我有点留恋,也许他们一起走下去的路不是很长,在我所经历过的那段感情生涯确实是这个年龄无法改变的状况和特征了,但我希望这个也许只是也许,送一点祝福吧,就当祝福自己。从前的那个影子和沈蓝的影子交叉在我眼前,忧伤悬挂在校园那棵最粗壮的树上。

  我生病了,在这之前我有预感,也该是生病的时候了。每年都差不多这个时间,我已经习惯等这场病的到来,不是什么大病,医生说属于感冒的一种类型,我觉得这解释不通,可能他也解释不了,因为确实有感冒所具有的症状,他就归纳进感冒这一块。我尊重医生,每个医生都这么诊断是不容我怀疑的,这个世界没有比医生更让病人可以去相信的人了,至少在痛苦面前是这样。我躺在床上,再热的夏天也得盖着被子,虽然浑身冒汗,但就感觉冷,我也需要把这些汗蒙出来,像逼体内的毒素一样,我总是希望这场病能够比去年提前结束,哪怕一天,或者一个小时。电话响了,是沈蓝,这一刻声音特别的柔,也是我最需要的,和那些药的功效一样。我说我病了,她说听得出来。好象我的嗓音非常虚弱似的,我咳嗽了几下,她说病了也不要故意咳几下让我听呀?我简直不敢相信她能这样平静地说出这句话,就像问候“早安、晚安”那样柔,我忍着,像她那样平静地说我不会可怜得去装几声咳嗽让你听的。她顿了一下,说要不你现在来我这边吧。第六次分手后就像前五次一样,她好象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似的,好象非常想念爱人了。我再也忍不住了,我问她究竟想干什么,把我当什么啊?我把电话挂了。我想想难受,居然接到这样一个电话,我甚至想对她说一句恶毒的话“我没精神去和你做爱”,但这种话说出来同样是侮辱自己。

  打了个电话给阿乐,我说病了,能不能回来陪陪我。电话里有女人喊他的声音,他说一会就回来。我有点后悔,好象在搞破坏似的,但生病常常可以作为一个充分的理由去做某件事,可以像一个摔跤的孩子那样本来没哭,在大人扶起来后撒娇地哭一场那样,人的内心深处是渴望关怀的,尽管有时候会故作坚强地去关怀别人一样。阿乐一会儿就回来了,他站在我面前的时候我觉得踏实了些,至少我生病时不是一个人了,这也算是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重要性的一面。他给我倒了杯白开水,扶我坐起来,他说多喝点白开水好一点,我其实不至于要人扶的,却偏爱上他扶的这一把。我问他刚才在哪了,他笑笑说在一个朋友那。我说给我讲你的故事吧,他说真服了你了,对我的故事就这么念念不忘?我笑了,问他刚才是不是又和女人做爱了,他很直接地承认了。

  我感觉是真的累了,但阿乐身上发生的事对我越来越有吸引力了,阿乐也知道我的“反常”现象,他可能还不想告诉我而已。我还常常在想,我们住在一起,他哪有时间和情人约会的,我问他,他反问我你说呢?随即自己回答了,我每次先问你一下在哪什么时候回来。我才有点恍然大悟,看来租房子的人更不容易,因为至少还有另外一把可以闯入的钥匙足够破坏做爱这种比较隐秘的事的情绪。但今天阿乐的身边是有女人的,我突然有种新的想法,干脆诈唬他,我想你应该不止一个情人吧,我甚至敢肯定。阿乐看了看我,抿了抿嘴,好象作出很大决定似的对我说,实话说吧,我有三个情人。我真的有点惊讶,问他都是以前的同学吗?他说是的,我也没能耐去找更新鲜的了。我有点无话可说,刚想再问些什么,阿乐的电话又响了,每次差不多这个时间,我猜会是蒲霞,果然是这样,那么柔声的“晚安”也不可能出现在阿乐的情人身上,我了解阿乐这个人,虽然他的生活作风还有点像谜,但他应该是个有理智的人,要不刘菲和李小娜也在他的情人队列了,但她们还是作为同学身份存在的。阿乐是个挺好的人,我很少去夸赞一个男人的,可我总觉得他对不起蒲霞,或许蒲霞也是个太好的女孩的缘故。我不管阿乐怎么想就问他,对得起蒲霞吗?何况你口口声声说蒲霞是你的女朋友,你又那么爱她。

  阿乐这一次仿佛好好思考了一下才回答我的问题的,他其实没必要回答我什么的,也许是把我当成好朋友的缘故,也想讲讲心里话,他憋得很久了。如果不是我这个好事之徒经常催问的话,他即便想吐一些话也没有可以倾诉的对象,男人的内心也有脆弱的一面。他告诉我的第一个事实是我非常赞赏又觉得不可思议的事,他爱蒲霞,可她从谈恋爱开始就告诉阿乐的,她的身子必须到今年下半年才给他,明年得考虑结婚。阿乐同意,他怕伤害她什么,这或许是另一层次伟大意义上的爱。但他对我说他对得起蒲霞。我说你有三个情人,这不是对爱情的背叛又是什么?他笑了笑,但这次他笑得有点无奈,他说什么算得上是背叛?精神还肉体?我说精神暂且不提,肉体的背叛已经是事实。他叹了口气,说也许我们之间还存在思想上的偏差吧,不过,孔孟之道在你身上还能看到真不容易了,这一点我同样敬佩你。我说先不谈这个,你必须解释一些,当然你也不一定要回答。他看了看我,打着哈哈说,不回答你你轻易放过我吗?我也明白,你是为我和蒲霞好。我有点感动,至少在逼一个人的秘密时那个人还如此理解我,不管我做的是不是对。

  沈蓝打我电话,只响了一下,以前习惯的情景,看我是不是非常重视她,是不是对她的爱有点迫不及待,但这一次我决定不再理睬了。我只是看着阿乐,我等他的解释,自私地讲对我也有必要,那可能也是我以后做一些事的借口,属于安慰自己的一种。阿乐从我的香烟盒里抽出一支,嗅了嗅,点着了,咳嗽了几下,我第一次看见他吸烟。他问我怎么看待性的问题,我说有过性关系的女人我想过和她结婚。我说的是实话。他咬了咬嘴唇问我,假如我非常爱蒲霞,她不同意和我做爱我又控制不了这种强烈的需要我怎么办?我知道我很难回答这个问题了,我只能先打叉,我问他那几个女孩知道你有女朋友吗?他点点头。我问他,她们三个之间知道彼此的存在吗?他说应该不知道吧,我也不知道。我又问他,你和她们其中的一个在一起时也有被蒲霞碰到过吗?他说没有,然后坏笑着说,有过一次,因为三个女孩中有一个是和我同一个城市的,那次我送她回去,经过蒲霞的单位,后来我想想那时正是下班时间,肯定会有她的同事看到的。于是我碰到蒲霞后就主动说今天陪一个女同学去逛街买东西了,她哦了一句,像她这种女孩根本不相信我外面有女人的。果然不出所料,她那好事的同事或者说出于好心,告诉她昨天看到我带着一个女人在街上,让她注意点,你猜她怎么说?她还神气地说早就知道了,并且自豪地告诉那个同事我一回家就告诉她了。有时候,让女人相信自己的男人是要聪明一点的。我被阿乐一番话说得诚服了,这家伙简直是个奇迹,能让四个女人都围在身边相安无事,其中那个跟他过一辈子的还从没怀疑过他。但我同时为蒲霞这个笨女孩悲哀。

  阿乐不等我继续问就接着说了,应该说我想问的问题他心里基本有数。他说那另外三个女的都是以前大学的同学,有感情但与爱无关的那种,她们都知道我有女友,我和她们在一起也说得很穿,从来没有想得到她们的身体骗她们说爱她们。阿乐笑笑说,你相信吗?因为我还在读书,几乎是她们每一次请我吃饭,然后做爱,做完了再去宵夜,有时候我觉得做爱就跟请客吃饭一样,我们一直是同学,现在可以算是朋友。我被他的歪理惊讶了,做爱就和请客吃饭一样?可我想想这也是个可以成立的理论。这种等式也只有在这个年代的局部人身上出现,比如阿乐,说的这些有点让我羡慕,我的脑子里晃了一下,是不是也有机会尝试一下?但我还有问题想问他,我说可能只是你觉得她们三个和你之间没有爱情,万一其中的一个非常爱你的话,在你的婚礼上突然出现,那种搅局你不很尴尬吗?他眼睛一亮说,这个问题我也想过,有时从梦里惊醒过来,其实我很害怕的,可不知道怎样和她们结束,我们都是好人,相互之间这么久了有点舍不得。我说尽量吧,慢慢疏远开来,你和她们也都快是结婚生子的人了,这样下去对彼此都不好。阿乐点点头说,我知道我知道,他一下子握住我的手说,你知道吗?有几次,我趴在她们的身体上,蒲霞打电话来和我柔声地道“晚安”,我是多么内疚和难受。我看得出他的真实。

  我不打算想沈蓝了,事实上我也很难做到这种打算,毕竟在这个房间里还留着一些她的东西,我没有扔掉,所以某些夜里一不小心看到这些东西会简单地想想她的。而我碰触了第三个女人的身体,她是外系的一个研究生,比我大一岁。对我来说做爱仿佛是种不能不进行的方式,我更喜欢的是做爱后一个女人躺在怀里的感觉,好象我拥有了所有的一切。我和她是在学校的舞会上认识的,我也没说过爱她,做过爱后我就有了罪恶感,并且感到厌烦,责问自己究竟在干些什么。我对她说,我是不可能和你结婚的,她的头枕在我的手臂上,嘴角还带着几分惬意,女人在这个时候有说不出的迷人,或许正因为这种状态是男人带来的,我发现年轻时做爱对一生有多重要。她说,谁和你结婚?我和你都明白,我们仅仅是需要而已。需要?也确实如此,很简单,很实在的理由,也可以让我们都为这件本来神圣的事找到些借口。可是她不知道,我现在对她有点腻,我在想第一个女人的身体,甚至在某些部位还作些比较,这是沈蓝也无法进入的我的思考范围。在她走之后,我终于可以发泄似的用肥皂把全身打了几遍。其他男人是否有这样的行为我不去关心,我只是觉得这种事发生在我身上只能代表我在堕落,这是内心对我的惩罚和报复,换取那短暂快感的代价是我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不敢面对自己,也瞧不起自己。我会痛恨这种潜在我身体内的原始欲望,如果是第一个女人的身体,也许我会再次找到自己的正常心理。也因为那个女人的身体,使我到现在还被一种无形的杀伤力笼罩着,这第三个女人是我第一个仅仅做爱没想过其他的女人。

  持续一个月也没有沈蓝的音信,我也没去拨打那个号码。我第二次碰触了那个我生命里第三个女人的身体,有些周期是无法逾越的。那个晚上,我做完事后又陷入那种我明知道会纠缠我的沉重之中。电话响了,先是一下。再响的时候是连续的了,我不知道这个时间还会有人想起我,但我有预感,是沈蓝。事实也是这样,

  沈蓝说明天要离开南京了,她以高分考上了我所读的这所学校,但她决定放弃读研究生了,北京有一份非常好的工作等着她,她也喜欢。我知道她是想读的,可她无法狠下心来用父母好不容易给她安排的工作作为代价,我想她也可怜,我们都可怜,常常不能按自己最想要的方式生活下去。我坚持说要送她,她拒绝了,说列车上有同行的旅伴,不方便见我了。也许那个同伴就是一个愿意和她一起去北方的人吧,给她生活带来更多希望的人。

  这是凌晨一点四十二分,她写了一条短消息:祝我一路顺风并且和我说晚安。很柔很柔,像我最初见到她时的样子。我平静地把这些字整理了一遍回复过去。我知道不久,沈蓝会在北京的一家单位从事她所喜欢的工作。我该去祝福在我生命里存在过的擦肩而过的人,她说她会再考研的,那是几年后的事,她希望再到南方来的时候见面会是朋友。今夜我有点难过。又过了一个月。“今天夜里局部地区有小雨,明天白天多云转晴,东南风3-4级,温度22度-31度,天气预报播放完了,观众朋友们,晚安!”沈蓝的声音,我连忙睁开眼,电视已经插播广告了。窗户外面是满天的星斗,我不知道该不该相信明天是否有雨,但记得带把伞就不会淋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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