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　君

　　题记：面对生活，我有我行走的路线和姿态。

　　（一）

　　　　我喜欢教书，因为我是老师――在我来南大之前。

　　　早晨，走进教室，在透过窗户的那一缕阳光中，能看见成千上万跳跃的精灵。那些飞扬的粉末以独有的舞姿在感谢着我，反复擦写的黑板和高高的讲台，使它们得以生存。这也是我赖以生存的舞台。在这舞台上，我是孜孜不倦的，如着魔一般旋转、旋转。孩子们玩乐打闹，追逐嬉戏，稚嫩的童声，笨拙的表现，都让我痴迷，为了他们，为了我自己，我只有继续努力，拿出更挑剔的姿态让自己的表演日趋完美。

　　但我不是好莱坞的超人，旋转让我感到头晕目眩几乎要摔倒，近乎苛刻的追求让一切变得不可能完美，我的心开始渐渐枯竭，没有新鲜的源头活水注入，就无法再培育出娇艳动人的花朵。我不能再要求自己的演出更精彩些，我只能停下来，我需要休息。

　　我默默地走下来，背起书包跨进另一个校园，在南大的教室里，我变成了学生，我不能上课，上面的那个舞台不再属于我，近在咫尺但无法企及，活跃在这个舞台上的，是我的老师。我带着好奇――一如我自己学生的神情，被他们带着走进一个又一个陌生的世界，用我的眼、我的手、我的所有，感受着，经历着。在这些陌生的世界中，我并不孤独。和我并肩行走的是古今中外各个领域的大师，他们带着宽容与平和引导我，这让我兴奋而又无所适从。我为找活水而来，但眼前出现的一汪活水如此地清澈深邃，出乎意料之外，我手足无措，不知该从何处来取一瓢饮。我如嗷嗷待哺的婴儿，只要有助于成长，点点滴滴的养料都被我吸收着，让我的心重新变得充盈轻快。

　　徜徉在校园中，呼吸着空气中的自由恬静，久违的歌声从我的心中飞出，以前我不会唱歌，所有的声音――甜美的抑或嘶哑的，都献给了我的学生，歌声仿佛奢侈品，轻易不敢去享用。可现在，我想唱，我也能唱，所有的声音都是我自己的，我感到满足，南大用博大的胸怀包容了我，让我可以从容地调整自己稍显凌乱的步伐。

　　为了让自己走得更坚定，我不后悔自己的选择，就如同不后悔选择那个特别的舞台。汲取，固然幸福，可奉献，才能体现汲取的价值。离开南大，我不能控制自己不再回到那个旋转的状态，对它，我还抱着深深的依恋，而我只希望，当一缕阳光有幸投射到我身上时――我，能和那些小精灵一样，被你们看到，在以自己独有的姿态，跳着动人的舞蹈。

　　（二）

　　突然想写点什么，打开电脑才发现除了枯燥的英文单词外，脑子就像眼前的屏幕，空白一片，搜索不到值得描画下来的色彩。这让我难受。活色生香的生活让我过得无滋无味。我丢掉了我的眼睛，在人群中穿梭，对周围的世界却无知无觉。去年这时候还让我兴奋不已的漫天飞舞犹如一只只黄色蝴蝶的银杏叶，现在激不起我半点兴趣，行走在翩翩蝴蝶中满脸纯真的我只能在我的梦中出现。我知道我病了。

　　我找不到我的眼睛。没有了眼睛，我的心，也找不到了。

　　简单而又寂寞的校园生活，符合我的性格。喧哗和骚动与我无关，我需要的是一份宁静和安详，校园能给予我这一切。从校园出来，又走进校园，从老师到学生，生活一如既往。可我的眼睛――我最珍视的部分，却带着我，领略着一路上的无限风光，肆无忌惮!

　　学校某个角落有棵特别的连理树；教授一连三周到班级上课都穿同一件衣服，衣领照旧耷拉着；晚饭后推着童车出来散步的年轻父母；弥漫在空中，随着音乐流淌跳跃的水珠……每天都有新鲜的东西被我的眼睛捕获，让我的心沉浸在欢快之中。

　　我的心被我的眼睛愉悦着，也被眼睛吸引着。顾城用黑夜给他的眼睛去寻找光明，而我用我的眼睛去找寻心灵。不同的眼睛透着不同的心灵：有的贫穷而又极度自尊，充满了机智而又那样羞怯，让我有一种急欲闯入，一探究竟的好奇和不忍；有的如老山深处的一潭水，清澈宁静，深不见底，久久的凝视会让我醉在其中；有的就充满了浑浊和迷茫，如一个孤独的老者疲惫地行走在人生旅途上……我不知道我的眼睛告诉着别人什么，我只知道，我有眼睛，我没有失去心灵，这让我高兴。

　　可现在，我把我的眼睛丢了，心灵的世界，我找不到了。

　　我看不到那棵连理树，看不到可爱的教授在讲台上的激情飞扬，看不到孩童在夕阳温柔的抚摸下绽放的甜美笑靥，我也无法去探询各种眼睛背后迷人的心灵……我不知道每天在我身边发生着什么，我不知道。每天的我都是同样的，背着极大无比的书包，在校园和宿舍不到五百米的距离中行走，像一只可怜的蚂蚁。匆匆的脚步遮住我的眼睛，没有什么能吸引它，没有什么能让它停留。在它面前晃动的，是乏味无比的英文字母的无序组合。以往有生气的眼睛没有了，丢了。被眼睛滋润的飞扬的心也没有了，丢了。我，被五光十色的生活抛弃了。

　　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丢掉了眼睛，我的心无处可寻，这让我感到害怕。我拼命从沉寂中挣扎着要苏醒过来，我要让我的眼睛回来，继续它的肆无忌惮，让我的心恢复以往的愉悦。我要做一只快乐的蚂蚁，虽然重荷在身，也能在左顾右盼中领略沿途的风景！

　　（三）

　　　　来南大一年，我发现自己变了。

　　那个喜欢呆在咖啡馆，泡在弥漫的音乐中独自喝茶、悠闲自在的我，成了一个整天背着大包，步履匆匆的人。而和我一起行色匆匆的，还有我的书。

　　我成了图书馆的常客，成了先锋和万象的主顾。读书、买书，占据了我所有的空闲时光。我拼命地计算着时间，害怕它在我不经意间悄悄溜走。我羡慕以前的我，时间富裕到可以任意挥霍，现在的我，对老天额外给我的点滴光阴都会感激不已，我成了时间的守财奴，不肯轻易送给别人。

　　我只把时间慷慨地送给我的书。

　　独坐在咖啡馆中的我，有时静穆得如同一幅画，沉浸在自己的思想中故作哀怨，思绪遥远得让自己都无法捕捉。而现在，坐在宽敞明亮的图书馆，书能给予我的，是缥缈的音乐声中那一杯杯香浓的咖啡所无法企及的厚重或灵动，让我清楚地知道我的心在以何种方式跳动。我开始了解我自己，我不再把读书当作消遣与享受，而把它当作一种严肃的仪式，在这种严肃中，我慢慢涤荡我的心灵，让它变得柔软与明亮――我愿意接受这样的洗礼。

　　穿梭在厚重的书架中，用手指缓缓滑过那一排排早已被翻得翘了角、毛了边的书，虽然已经闻不到当初散发出来的淡淡墨香，但我仍会忍不住凑近，去嗅一嗅它们，仿佛那香气还未散去一般。我常常会在其中迷失自己，拿在手中的永远不是自己最初想要的那本，但打开后就不忍心放下，实在是因为有太多的未知等待着我去发现和了解。

　　我不知道自己是否能选择留下。南大的平和、静谧与我的血液相融，在这样的环境中，我是快乐和自由的。我想留下，去贪婪地享受这一切，但我不能去苛求别人。唯一能做的，就是把握好自己，让自己的每一天都过得充实而有意义。

　　感谢南大，感谢南大赋予我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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